十二輛幸福牌摩托,嘲諷一點說是幸福二五零,碼成兩排停在礦場門口,車旁都站在著虎背熊腰的東北大漢,如此隊伍在中水縣里算是罕見,上次出現還是在五六年前,蛤蟆稱王稱霸的時候,為首的一人號稱蛤蟆手下第一打手,妥妥的猛男。
最近經營一家制作膠合板的小工廠,蛤蟆出來之后想拉起他重新入伙,他回答:你是我大哥永遠不變,可我現在有家了。
此時他能重新出山,預示著柳青青身上有蛤蟆所不能比擬的地方,也可以說這個女人恐怖的地方就在于在裝逼的同時,永遠基于牛逼的基礎之上,而不會把自己擺在傻逼的尷尬位置,如果剛才她在里面受到半點危險,外面這些人都能拿出十幾年前血流成河的那股勁沖進去。
別說是人看到害怕,即使有所謂的女鬼路過,也會瑟瑟發抖。
他們看到柳青青完整無損的出來,也都把提著的心放回肚子里,為首的漢子把嘴里煙頭扔掉,狠狠的抿碎,抬手砸了砸保衛室的玻璃,里面嚇得瑟瑟發抖的保安,趕緊把門打開。
當初保安看到路上出現一排車燈,還以為領導來視察,等看清這些人才發現,原來兇神惡煞在上演陰兵借路。
壯漢走上前迎過去,對年紀比他小一輪的柳青青顧忌,開口就道“青姐,出來了,如果在等五分鐘不出來,我就要把這奄奄一息的小廠子直接摁死,正好我家需要擴大規模,沒有建設基地”
柳青青沒在言語上客氣,她也不需要客氣,輕點頭道“用不上,一群穿的西裝革履的混蛋,加上三五個精明的廢柴,永遠成不了大氣,這破廠子就是奄奄一息,等下屆領導選舉那個姓安的上位,三把火之后這廠子也就不剩什么了”
“嘿嘿,說的也對,做生意就怕自己人騎自己人”
壯漢嘿嘿一笑,眼睛終于明目張膽的看在劉飛陽身上,他倒沒有邪惡的想柳青青跟眼前犢子有一腿,不過能讓柳青青挽住胳膊的人,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應該是自己巴結的對象,主動伸出手道“你好,你好,我叫張…”
“什么時候你也學會阿諛奉承了?”
壯漢的手還沒等和劉飛陽的手接觸上,柳青青就毫不留情的打斷“你啊,就是越老越專營,身上少了那股子年輕時的銳氣,多了商人的銅臭味,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快趕上吳中了,實話告訴你吧,他叫劉飛陽,現在什么也不是,但不代表以后也會這樣,所以你要巴結他,就得趁現在,說不準還會有雪中送炭的效果”
“嘿嘿”
壯漢聞言又是一笑,悻悻的把手收回來,臉上沒有尷尬的表情,還挺受用“青姐啊,畢竟不能人人都是你,開心了就笑,不開心了就哭,那天心情不好也能孜然一身的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可我不同,就是個凡人,還得食人間煙火啊”
“算了吧,我算哪門子不食人間煙火,我庸俗,庸俗的很”柳青青也是一笑,笑靨如花在黑夜中綻放,收住笑聲,轉頭看一眼旁邊的犢子,挑釁問道“你說對么?”
劉飛陽還不能很好的接受現在的狀態,雖說讓柳青青難耐到難以自持是他一直以來追求的目標,可在如此極端的情況下,他在柳青青身上沒有享受到酣暢淋漓的快感,反而有種被人灌了藥之后搶拖上船的錯覺。
“等我騎上你那天,我再告訴你!”
這犢子憤憤不平,咬牙切齒的回道。
“我等著,早點哦”
柳青青挑逗似的眨了眨眼,玫瑰盛開出新的花蕊,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給壯漢看的目瞪口呆,這小犢子居然敢這么說話,以為柳青青是那些陪酒姑娘?然而柳青青鬼使神差的居然是受用的表情,不可往深了想,也不敢往深了想。
“妖精!”這犢子又咒罵一句,他不是那種喜歡在女人身上發泄,趁著憤怒就在女人身上占便宜的小人,可也被她撩撥的想在那皮褲下面的屁股蛋/子上,狠狠的抓兩把。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柳青青恰到好處的轉移話題,她斷然不會給旁邊的犢子一絲想入非非的機會,扭頭看向后方,田淑芬正攙扶著二孩,身形有些頹廢,臉上卻是劫后余生的表情“他叫趙志高,有個仇人在醫院,叫什么小武,你帶上他去醫院檢查檢查,順便把那個崽子收拾了,尺度按照他說的做就可以…”
“明白!”壯漢點點頭。
“跟著去,哥挺你!”劉飛陽也轉過頭。
“陽哥…”二孩在這一瞬間還想流淚,雖說年紀已經跨入成年人序列,可在劉飛陽把他當兒子的“嬌生慣養”下,終究是差了些社會閱歷。
劉飛陽只是回頭說這么一句,隨后扭過頭,直到現在他突然發現,怕什么來什么,二孩終究是會長大,也應該讓他面對很多事情,具體該怎么做,就看他自己拿捏。
“走吧”
劉飛陽說完,邁步離開。
柳青青開著桑塔納,副駕駛上坐著劉飛陽,后座上坐著田淑芬,二孩則是坐在幸福摩托車后面,跟著壯漢一起去了醫院。
“擔心?”柳青青輕飄飄的問道。
“是死是活,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我閑的蛋疼?”
簡單一句對話之后,車上重歸于平靜,坐在后面的田淑芬有些急促不安,手指胡亂波動,有種丑媳婦見家長的感覺,雖說已經不是第一次閨女出閣,可也沒有勇氣面對板著臉的公公,剛才在會議室里的下跪發誓,可以歸納為沖動過后的產物。
柳青青把車停在胡同口,用萬寶路代替茶杯,起到端茶送客的意思。
胡同太窄車進不去,劉飛陽這犢子沒有感謝的話,直接推門下去,田淑芳倒是說了一句謝謝,然后才推門下車,柳青青這個娘們沒有把車燈打開,已經過了正月十五,月亮一天比一天小,靠著一點點月光終歸照不亮漆黑的胡同。
他走在前面,田淑芬忐忑的跟在后面,她現在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卻生怕從前面那犢子嘴里說出一絲一毫反對的話,在會議室里的表態,一半是形勢逼人,另一半是沒有其他選擇,她不會傻到完全相信。
步伐不知不覺中慢了很多,看拉開距離,又趕緊邁著小碎步跟上。
她緊張著希望聽到劉飛陽說點什么,可又擔心說點什么之后,自己無法接受,路過家門的時候,猶豫不到一秒,沒進去,而是繼續向里走。
安然坐在東屋的炕頭上,衣服沒脫甚至還穿著鞋,窗臺那本被擦得干干凈凈的書安靜放著,已經不能讓她心思平靜下來,側面墻上掛著綠色的軍大衣,上面有她親手縫上的線,她就看著拿軍大衣,仿佛能想起主人一樣。
不驕、不躁、永遠保持恬靜。
不憤、不惱、始終是朵雪蓮。
在安然漫長的二十一年生涯中,上天除了眷顧給她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讓她永遠保持不施粉黛的還能水芙蓉之外,好像就剩下磨難了,生活這把無情刻刀在她身上一層一層的刮,刮的她遍體鱗傷。
第一次披上那軍大衣心暖了,第二次披上軍大衣,心又化了。
在沒有人的時候,她也會克制自己的擔心,因為她母親在世時常說:然吶,咱得笑,笑著就會有好運。
父親走了、母親病了、母親又走了,好似是對這句話最大的諷刺,然而她不改初心倔強的笑著,笑著,笑就會有好運,算是為那個犢子的祈禱。
“咯吱”
外面的房門終于被人拽開,隨后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落地聲,臉上終于笑的更盛,以往這腳步總是在半夜響起,今天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早了。
“咯吱”
劉飛陽又把內屋門推開,目光迎上了驚艷他世界的笑容。
他看著她春暖花開,她看著他心花怒放。
“回來了?”安然率先開口道。
“回來了”劉飛陽點點頭。
“二孩呢”
“去醫院了”
“張…田姐呢?”
“在我身后”
“進來坐,我給你倒杯熱水?”安然要動。
“我可能還得出去”劉飛陽看她起來,隨即說道。
“哦”安然點點頭,還是站起來“先喝一口,暖暖身子,出去把大衣穿上,天冷”
安然辛勤的勞動著,走到柜子上拿起暖壺,擰下蓋子,先是把壺里的熱水倒進蓋子里,隨后用嘴吹著熱氣倒進杯子,一手抓著杯子的邊緣,一手托著杯子底給送到劉飛陽面前。
“水還熱,你慢點喝”
“是個女人”劉飛陽接過杯子道。
“今天我回來時燒的水,呵呵”安然一笑。
“她能幫我”劉飛陽又道一聲。
“你吹吹再喝”安然站到對面。
劉飛陽沒在說話,而是把水杯送到嘴邊,沒有試探,安然吹過的熱水再熱都不會燙到,揚起脖一飲而盡,把水杯遞給安然道“我走了”
“嗯…”安然仍舊平淡不驚,在看到這犢子轉身的一刻,看著背影道“劉飛陽”
他停住腳步,卻沒回頭,如果這一刻安然讓他回來,他會毫不猶豫。
“你記住了,我不需要你解釋,永遠都不需要你解釋,我安然是個女人,也沒有大能耐,但我會永遠坐在炕頭,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