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條河,不寬,在夏季最寬的時候也就是幾米,冬天更窄,在下游有個位置比較寬,能達到六七米,相對較深,得有兩米五左右,是曾經挖沙子的遺跡,只不過挖了幾下發現存儲量沒有多少就廢棄了。
但這里卻成了孩子野浴的地方,等到夏天的時候站在山坡上看,這里圍著黑秋秋的一圈,偶爾會有幾個白色的,都是村里光腚子的孩子,上到上十四五,下到七八歲,最壯觀的時候能圍著二十多個,婦女根本不好意思從這里路過。
一九九八年。
這年夏天出奇的熱,晚上躺在炕上把窗戶都打開,手里拿著扇子身上還跟剛洗過澡一樣,他倆熱的太難受就出去壓剛打出來的井水往身上淋,是冰的,淋上去渾身起雞皮疙瘩,不過能把燥熱壓下去也是值得,身體溫度降下來,剛回到炕上又開始燥熱,兩人實在受不了,商量著去河里游一圈。
其實小時候經常去,長大了不好意思,雖說身子沒有娘們的嬌貴,可也不能隨便給人看,現在是夜里,那不可能有人,幾乎沒怎么猶豫,光著上身走過去,到河邊把褲子一脫,就聽“噗通”一聲,兩人都沖進去。
水到晚上很冰,不過兩人都能受得了。
劉飛陽在水下游出十幾米才把頭探出來,可往水面上一看有些懵了,水面靜悄悄一片,根本看見二孩在哪里,管不了那么的開喊,喊了十幾秒,還是沒看到二孩在哪,現在已經不可能是開玩笑,因為正常人不可能在水里憋這么長時間,正想著,就看遠處的水面開始蕩起水花,兩只手在拍打。他沒時間猶豫,趕緊游過去,沒人教過他游泳,都是在水里練出來的,也沒人教過他救人,更不知道應該怎么救,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讓二孩腦袋浮出水面。
所以他立即向下潛,到二孩正下方抱住雙腿給他托起來,他當時根本不知道人在水里掙扎的時候會有什么舉動,一腳已經踩到地面,雙手抱著二孩腿往上舉,剛一用力,腳往下陷進去一點,下面都是淤泥,踩深了很難拔出來,想著換個位置,可腳還沒等抬起來,就感覺肩膀被人踹一腳,右腿的小腿全都陷進去,他還沒慌,使勁往出拔,可用左腳用力,非但沒把右腳拔出來,左腳也陷下去。
這時候嘴里的氧氣已經已經不足,開始咕嚕咕嚕往出吐,肺部快要憋炸,他的任何掙扎都是徒勞,根本無法動彈,眼前已經開始黑,覺得好像是父母來接自己。
正在這時,剛剛從岸邊緩過來氣的二孩才發現陽哥沒了,想到自己剛才踩得人,根本沒猶豫,深吸一口氣往下沖,又硬生生把劉飛陽給拽上來。
可能聽著簡單,但俗語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剛剛從死神手里逃出來,有幾個人敢毫不猶豫的再跳一次?
一萬個人里,不足一個!
所以這幾年來,說過二孩是狼崽子的人不少,但劉飛陽從來沒信,曾經村里有個身上帶紋身的農民,喜歡把一些場面話掛在嘴邊,什么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二孩是吃屎的狼,劉飛陽一起之下給他扔到齊腰深的糞池里,就再沒人敢說過。
此時此刻,無論他相不相信,事實都已經擺在眼前,人確實走了,并且放下狠話。
二孩砸門涌進來的冷風好似剛剛打到他身上,身形不穩,向后退一小步,險些栽倒在地。
身后的張曉娥咬牙站起來,她從始至終都沒覺得劉飛陽哪里特殊,沒有如柳青青一樣,看重他彎不下去的腰桿,也沒有想安然一樣,能欣賞出他身上的獨特魅力。只是在最緊要的關頭,才想起這犢子的臉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眼里含著淚,忍不住從后面懷抱住劉飛陽,腦袋貼到他后背上。
這犢子還處于恍惚中,頭腦從來都是清醒的他,這一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眼神非常迷茫,感受到有人從身后抱住自己,這才想起來呼吸,緩緩扭過身,看見那一頭如瀑布的秀發,又看到那張令人癡迷的臉蛋。
他錯愕幾秒,這才反應過來不是安然,一瞬間推開,向后退兩步。
張曉娥在前幾秒曾以為自己擁抱了全世界,踏實,前所未有的踏實,被推開才想起來,眼前的他不屬于自己。
劉飛陽嘴角抽搐兩下,非常痛苦的讓自己鎮定下來。
可還沒等說話,就聽張曉娥,緩緩質問道“你推我?”
這種哀傷的語氣比劉飛陽乞求二孩有過之而無不及,聽得人心酸。
緊接著又道“好,我知道你推我了,但那是以前的張曉娥,現在的張曉娥與以前的不是一個人,飛陽,我再抱你一次,別推開我了行么?”
這個從不掩飾自己物質欲的女孩,在任何方面也不會掩飾,她喜歡用自己的心機,即使在外人眼里都看成笑話,說完話,張開雙臂,向前邁步要走過來,眼角含著淚,嘴上卻掛著倔強的笑容。
“小娥,別鬧,我說了,咱們之間是朋友”劉飛陽看她走進,下意識的向后退一步,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是今天不對,還是有人跟自己故意作對,為什么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我沒鬧”張曉娥微微昂起下巴,道“劉飛陽,你給我聽著,我張曉娥喜歡上你了,是什么時候開始的我不知道,但是現在我確定以及肯定,我就是喜歡上你了,我要跟你交往,我要跟你睡覺,沒有任何目的的那種!”
劉飛陽聽到這話又是一陣頭皮發麻,腦中嗡嗡作響。
張曉娥見他還在后退,站在原地也不繼續追,微笑著,驕傲的道“再跟你介紹一遍,我叫張曉娥,大學生,從小到大收到的情書,賣廢紙能養活一家低保戶,喜歡過我的男人每人吐一口唾沫能把人淹死,追過名逐過利,但是我從現在開始愿意好好的,我不知道是上天的安排還是冥冥中注定,我坐在過錢書德的床上、也躺過趙維漢的床上,但他們都沒能把我怎么樣,曾經我以為,我沒有轉身關門、沒有沖過去救你,我們就會錯過一輩子,我也以為我沒有機會再愛你,可老天給了我機會,讓我有資本再次說出這樣的話,劉飛陽,你愿意做我男朋友么?”
劉飛陽被她一番話又是震住,平心而論,比上學時語文老師念作文范文都精彩,可其中的話是萬萬不能茍同的,喜歡、愛?這種字眼好像只對安然隱晦的表達過,現在即使聽她說,也有些不知所措。
想了想,開口道“小娥,我們是朋友,真的,好朋友!”
“都說愛情有一百步距離,我往前走九十九步,你走一步就行!”張曉娥眼里的眼淚順著臉蛋滑落,但是并沒哭出聲,嘴角依舊上揚。
他不會表達愛,也不會拒接別人,并且還不敢相信,張曉娥喜歡自己?
跟做夢一般,像是電視里演的電視劇,一切來得太突然、太滑稽、太好笑。
張曉娥沒等他回話,又道“我知道你現在不好受,我能理解,我有辦法讓你開心”她說完,站在劉飛陽對面,開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干什么?”劉飛陽看到這慕,腦中突然清醒了一點。
“不干什么,都說紅顏是禍水,我也是,尤其這身子更是,飛陽,反正早晚都得給你,還不如今天就給了你,你要了我,然后我們好好在一起,過小日子,什么都不圖,你要我們在一起就好”
她說著,已經把上身脫下來,就剩下最后一件,光滑的小腹上沒有半點贅肉,那細到讓人心痛的腰肢白如美玉,她的一手已經搭在褲子上。
“穿上,趕緊穿上!”劉飛陽臉色沉下來,轉過身,就要往出走。
張曉娥動作更迅速,快步走上來,再從后面環抱住他,臉上的微笑瞬間被擊垮,哭出眼淚,有些慌亂道“你別走,別走,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你有安然了,我知道!只要你跟她分開,跟我在一起,讓我干什么,我干什么,不對,給我你做小,你收了我,我給你當妾…”
“你瘋了,先冷靜冷靜!”劉飛陽猶豫一番,還是沒說出太重的話“松開”
“我不松,我不松,我知道我已經錯過了兩次機會,現在讓你從這扇門出去,以后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劉飛陽,你收了我,我求求你了”張曉娥像是丟了洋娃娃的小女孩,語無倫次的說道。
“你在這樣,我們以后連朋友都沒得做,你以后會遇到更好的,真的!”劉飛陽咬咬牙,伸手把張曉娥的手腕掰開,他沒想到一個弱小女子竟然有這種力道,廢了好大勁。
張曉娥見已經抱不住,頓時崩潰了,向后退,指著他破口大罵道“劉飛陽,我/操你大爺,我張曉娥從小到大都是別人追求我,你是我第一個表白的,你他媽到底要不要!”
“咯吱”劉飛陽一手搭在門上,拽開,想要出去。
“不要,行行行,你等著,我出去隨便找個牲口,你不要的東西我給他,操你大爺,你為什么不喜歡我,我都如此卑微的求你了,居然不喜歡我…”張曉娥說著,已經哭到無法說話,緩緩蹲到地上,用最小女孩的姿勢埋住頭部。
因為她知道,無法做戀人,可能也無法做成朋友。
哭泣聲在這深夜里帶有幾分凄慘。
劉飛陽剛剛邁步要出去,安然恰好從廚房出來,面色依舊,神情依舊,掛著微笑,一副泰然處之的樣子,手里端著菜板,菜板上放著三碗稀飯,還有兩樣咸菜。
“餓了吧,吃飯吧,天都快亮了”
劉飛陽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再見到安然第一眼的時候:漂亮,接觸時間長了:大大方方,性格好!走到一起又發現,這個女孩永遠不會讓人擔心。
安然被劉飛陽看的臉上緋紅,從旁邊走進去,把菜板放到炕上,低頭看向蹲在地上的張曉娥,她的眼神沒有綻放出看柳青青時那樣的光芒,很平靜。
拿起衣服給她披上,緩緩道“我家男人很優秀,喜歡他的人多很正常,你喜歡他我不介意,但是你要帶走他我就介意了,可能你現在聽我說話,有嘲諷、有諷刺、還有點勝利者的驕傲,但都沒關系,我家男人一定把你的事解決了,只是一定有一部分人不知道,還在打你的主意,所以你還不能走,起來吃點飯,咱們女孩子不能生氣,氣大傷身…”
如果是別人安慰,張曉娥可能會瘋狂的上去掄個嘴巴,可從安然嘴里說出來,竟然能讓她聽進去。
張曉娥極其不可思議的抬起頭,看怪物一般看著安然。
安然又笑了笑,眼中像平靜湖面。
何為繞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