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從海連飛往惠北的航班悄然降落,從車上走下來兩人。
其中一人沒穿繁重的西裝,穿著一件風衣,走起路來器宇軒昂,可仔細看會發現眉宇間有些愁容,他的眉毛很濃,黑的深邃,眉角位置微微上揚,看起來有幾分立眉的架勢,之前不是這樣,近一段時間長出來的有些怪異。
他身旁走著的人步伐極輕,腳步落地幾乎沒有聲音,手里拖著個行李箱,給人的感覺沒有旅行歸來的歡樂,倒像是閱兵時的步伐嚴謹,長得像歐巴,并不意味著讓人主動靠近,他總能巧妙的讓女人偷偷打量而不敢正視。
劉飛陽和王紫竹歸來,沒告訴任何人。
但消息不脛而走,人人都在觀望著這個救火的老總能鬧出什么動作,就在今天下午,劉飛陽融資失敗的消息,已經在上層的圈子里傳開,有人惋惜、有人悲嘆、更有人幸災樂禍。
畢竟他打斷齊老三四肢還能出席公眾場合,讓所有人都有所忌憚,生怕把這個上躥下跳的虎崽子惹毛了。
兩人還沒走出機場,就看有一群人站在出機口,扛著攝像機,手里拿著話筒,正是那群所謂的無冕之王,當他們看到劉飛陽,瞬間涌過來。
走在最前面的女性劉飛陽認識,想當初跟著去海連考察的時候,她就是隨行記者。
她把話筒頂到劉飛陽面前,不帶任何情感,客觀問道“劉先生,近期有傳聞你公司的總經理洪燦輝涉嫌買兇殺人,請問這件事你是否知曉?是否是在你的受意之下?”
尖銳,相比較她的問話,她的身份則更為尖銳,前幾天劉飛陽還指望著官媒發聲,而現在他們已經站到錢書德的一方。
劉飛陽確實沒想到這步,但也不會自亂陣腳,面對長槍短炮,他一邊向前走,一邊道“你是記者,請注意你的用詞,目前所有事情都在調查之中,洪經理是作為目擊證人被請到局里配合調查,他本身與案件沒有任何關系…”
洪燦輝還沒出來!
這個在劉飛陽的意料之中,他罵錢書德,是基于影響無法消除的基礎之上,那么早點出來晚點出來,影響不大。
“劉先生,外界傳聞你這次出行是融資,并且有消息稱你的融資已經失敗,請問你公司是否有能力繼續開發體育場,會不會成為爛尾工程?還有人看到近期銀行人員頻繁出入你公司,請問是否陷入財務危機…”
就在側面的一名男性記者問道。
影響,錢書德還在制造影響,只要把劉飛陽推到風口浪尖,房子賣不出去,現在沒有財務危機也會演變成財務危機,更何況,這些媒體一旦播出去,能影響民眾。
正在這時,就聽“叮”的一聲。
劉飛陽電話來了條信息,他現在沒時間看,只能回答記者的話道“目前公司賬上還有多少資金,我相信你們其中有人有能力查到,其余的話,我不會說,我們公司的策略也不會改變:打造惠北市超一流小區,花園小區…謝謝”
劉飛陽說完,步伐又加快幾分。
這群記者都在他身邊,像是螃蟹一樣橫著走,圍追堵截,在機場里也算是一道風景,還有其他人問話都被王紫竹擋了回去,走出大門,面前挺著一排車,劉飛陽走上前,挑了一輛黑色轎車拽開門坐上去。
“朋友,幫個忙,開車…”他低聲說道。
他回來并沒安排車來接站,本想著低調回來,在暗中觀察情況,卻沒想到錢書德如此咄咄逼人,弄了一群記者,如果他坐上出租車離開,那么定然是另一方言論。
這人也是聰明人,看周圍都是記者,并沒多說,打火起步。
“他們是否站在錢書德一邊?”
王紫竹坐在副駕駛,回頭問道。
這是最令人頭疼的問題。
“未必,上面沒必要這么幫錢書德,更何況,錢書德越做越大對他們也沒什么好處,因為目前市里能防止他離開,再大了,就不好控制了!”劉飛陽對那次濱海之行記憶猶新,所有人都在車上等待,只有領隊和錢書德并排而出,看錢書德的架勢并沒有多少謙讓。
對于惠北來說,神仙是財神爺,領導也得笑臉相迎。錢書德沒到那種地步,卻也只差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量變產生質變的問題。
王紫竹思考了下,又道“工地那邊都在消極怠工,他們擔心工資問題…,燦輝不出來,老吳壓不住!”
劉飛陽聽見這話,向后一靠,閉眼緩緩說道“告訴所有人,八點開會…”
“厄…朋友,你們倆去哪?”這人呆呆的問道。
劉飛陽所指的所有人,不僅僅是公司的人,還有工程建設、材料供應等等,所有與劉飛陽有業務聯系的人,全都在邀請之列。
七點五十分,會議室內。
以往這里只有凳子上坐人,今天卻人滿為患,都是臨時加的凳子,不過放眼望去,公司以往有資格坐在這里開會的人,已經少了三分之一。
會議室里亂糟糟一片,三三兩兩交談著。
“老六,你是咋想的?”一人問道。
“能咋想?走一天算一天唄,至少之前的鋼筋款沒差過,以后再說以后的!”叫老六的人無奈回道。
這人聞言點點頭“主要現在傳的太激烈,剛才有人說,劉飛陽一下飛機就被記者堵住了,關鍵是怕上面出手,記者不可能平白無故就去了…”
“你是說他手里真沒錢了?”老六眼睛一瞟。
“這話我可不敢說…不過也不是錢的問題,哎呀…咋說呢”這人苦惱的撓撓頭,隨后一拍大腿道“也是錢的問題…”
就在兩人旁邊,同樣坐著兩人,也在低聲交談。
“老趙,我跟他們可不一樣,他們都有錢,即使劉飛陽破產了也沒什么,可我不行了,從村里帶著幾十號兄弟打工,最擔心的就是要不出來工資,我們膽小,如果真有風吹動,可就撂挑子不干了,不能忙活一年連一分錢都帶不回去…”
老趙蹙起眉,搖頭道“你先別說這個,他現在比咱們難!”
“難,這個確實,我也能理解他,他這么大個老板搞開發,一投就是幾千萬,可理解也沒用啊,我們理解他誰理解我們啊,我們一年到頭賺個萬把塊錢,最后再要不來工資,家里老婆孩子還等著吃飯上學呢…”這人語氣焦急道。
老趙有股火氣,冷冷道“你消停點行不,現在還沒開會,什么情況也還沒說明,你急有什么用?”
“這不是擔心么…”
房間內的議論聲一浪高過一浪,此起彼伏,悲觀的多,中立的少,看好的更是沒有。
“咯吱…”
位于最后方的房門終于被人推開,開門聲不大,卻讓最后一排的人頓時閉上嘴,房間內的吵鬧聲小了一點,前方的人貌似也感覺出來氣氛不對,回頭望去,就看劉飛陽一臉笑容的走來。
眨眼之間,會議室內雅雀無聲,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他。
“繼續說吧,其實今天這么往叫大家過來也沒什么目的,就是坐在一起談談,還有最近外面的傳聞和大家說一說,有什么看法,有什么問題,想問的都可以問!”劉飛陽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最前方坐下去。
剛才說的確實很熱鬧,可現在,竟然沒人敢開口,他的目光看到哪里,哪里的人把視線移開。
“說吧,我也不吃人,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呵呵”他又和煦的笑道。
這時,剛才與老趙對話的男人頓時站起來,聲音嘹亮的喊道“劉總,我就是個農民工,問的問題也很俗,我們給你干活到底有沒有工資,現在都在傳你要破產,弄的我們干活都沒有勁…”
老趙在一旁臉頓時綠了,他沒想到這個傻子居然敢站起來,拽著他衣袖要往下拽。
可他站的異常挺拔,怎么拽都沒拽下去。
有人問話,眼睛又都盯在劉飛陽身上,他們關心的問題無外乎一個字:錢!
“老趙是吧…你別拽他!”劉飛陽抬手說一句,這個叫老趙的只能尷尬的把手放開,又道“你通俗的問,我也通俗的給你講,你的工資有沒有我不知道,但是,最開始建設的百分之三十工程款已經打過去,包工頭給不給你們發是他的問題…”
“對,工資也沒差你們的,該干活干活唄,跟著操啥心”老趙忙不迭的補充道。
他心里也緩,但是很圓滑,有些事私下里問劉飛陽是私下里,臺面上他不想弄出半點瑕疵。
“以前的錢是給了,但是以后呢?因為破產也不是現在的事…”這人極其耿直的又問。
劉飛陽又微笑道“全都按照合同走,主體進度完成一半,還會付半分之四十的工程款,我每天都在這里,如果你擔心我跑路,可以派個人過來看著,食宿我包!”
“哈哈…”
眾人看他被劉飛陽噎的臉色通紅,頓時發出笑聲。
人微言輕!
如果他是老趙,這么問沒人會笑,可他位置太低,哪怕問出所有人都關心的話題,也會被人當成傻子,而不是英雄。
他左右看看,也不知該怎么回話,一屁股坐回去。
這時,就聽旁邊又有人道“劉總,最近咱們公司高層離職近三分之一,中層離職四分之一,現在各個部門都屬于半停滯狀態,如果不能有所改觀,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內部已經崩潰,請問這個問題該怎么應對!”
劉飛陽聽到這話,眼睛頓時變得凌厲起來,錢,他有,人,他現在很缺!
這個問題是劉飛陽現在所有煩惱的根源,如果公司不能高效運轉,依靠幾個人肯定是忙不過來,不過這話別人沒資格問,他們是逐利,給錢就可以,只有內部人員能問這話。
問話的這人不是別人,是公司的財務總監,稱得上洪燦輝之下的第一人。
聽到他們,氣氛比剛才壓抑很多,竟然死氣沉沉。
他見劉飛陽目光看過來,心里咯噔一下,那犢子都做過什么事,他心里比別人清楚,可一想到錢書德給的價碼,心再次堅定起來,今天的目的就是讓劉飛陽這次的詔安會失敗,開工就沒有回頭劍,怕也沒有用。
“這個世界都是有人來、有人去,公司更是如此,如果其他公司給了更有前途的職位,我本人很支持,至于公司半停滯狀態,這只是暫時情況,你所說的影響運轉這是不存在的,別人能從我公司挖人,我也能從其他公司挖人,用不上幾天,所有職位都能填滿!”
這么多人看著,他不能不答。
“呵呵…”總監輕笑一聲,隨后又道“在場的各位,我能明確的告訴大家,公司賬上有錢,有很多錢,但是根據售樓處反饋過來的消息,期房開售到現在,只售出去三套,其中兩套是公司內部認購,還有一套是劉總掛在一個叫趙志高人的名下,現在有錢,可在等兩個月還賣不出去,銀行那邊…”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人定是錢書德打入內部的,現在跳出來與劉飛陽唱反調,不過他的話很有分量,下面又開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一邊議論錢書德太牛,一邊議論著退路。
劉飛陽告訴自己壓著火,壓著火,可心里的火氣嗖嗖的往上涌,這種級別的人被策反,對公司無疑于毀滅性災難。
就看這總監晃著腦袋又道“劉總,其實我是為了公司的,可現在的內部危機也不能掖著,解決困境的唯一出路就是同意并購,假如德鑫集團!”
“還有誰是這種想法?”劉飛陽聲音極其冰冷的問道。
聽到這聲音,本就不大的議論聲頓時壓下去,房間內針落可聞。
他掃了一圈,公司人員無一敢再說話,誰都知道他生氣了,這時候再惹他,后果很嚴重。
“那好,既然你們不問,我就說!我這個人大家都知道,不是什么專業院校畢業,也沒有大公司歷練的經歷,靠著三分運氣,三分努力,還有四分貴人提攜才走到今天,面子話也就不談了,直插主題,各種供應商都在這、民工代表、車隊負責人,也都在,如果覺得我以后得破產,擔心錢沒有,那好,現在就可以離開,之前的合同就當沒簽過,款項今晚十二點之前會打到你們賬戶,大家都聽著,過了十二點,我給你們雙倍!”
“想走的,現在可以離開!”
劉飛陽話音落下,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所措。
總監見他用這種語氣,沒有一皺,想了想沒開口。
“還有,公司內部人員,如果現在找好下家的,可以離開,沒找好的,還在尋覓的,現在可以告訴我,我這里的工資你繼續拿著,你一邊拿工資一邊找工作,目的是別耽誤我找人,聽明白沒?”
聽他這么說,公司內部的人都低下頭,唯有總監高傲的揚起頭顱。
房間內還是鴉雀無聲,針落可聞,沒有一人離開。
“都不走是么!”劉飛陽冰冷問道。
“嗖…”總監聽到這話,站起來,他知道自己再不帶頭,就被劉飛陽壓住。
“我不管你們怎么想的,我就知道一句話,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們不走,我走!”他說完,扭頭穿過人群,離開會議室。
劉飛陽還在前面站著,沒開口,等了足足一分鐘,還沒有人跟著離開。
“沒人了么?”他又問一遍。
眼睛如刀子一般的掃視一圈。
無人應答。
“那好,我把丑話說在前頭,公司現在的危機就是錢書德那個逼養的弄出來的,打,是肯定跟他打,不離開的現在都是我的人,外部人員按照合同走,內部人員按照勞務合同辦!在今天之后…誰他媽再敢擾我軍心!”
劉飛陽虎目圓睜,重重的掃了一圈,聲若洪鐘道“我不介意告訴你們,滿背的刀疤是怎么來的!散會…”
他說完,沒給任何人開口的機會,直挺挺離去。
只留下一屋子的目瞪口呆。
和諧才能民主,紛爭必須專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