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車內寂靜無比，哪怕有一根針掉落都會發出驚天動地響聲。
劉飛陽站在廚房與客廳的連接處，后背靠在墻體上，一如既往的發著呆，一動不動，被人施了魔法。
秦老爺子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消沉，不得不承認，這些人的電話打過來，還是有分量的，雖然都沒明說，但也讓他需要考慮，劉飛陽和秦芳分手究竟是關乎家族的事情，還是兩個人之間的私人情感問題，這次前來只有少數的幾個人知道，消息是怎么傳出去的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來見劉飛陽，然后劉飛陽就受到打擊，對家族又有什么影響？
沒出現在這里萬事大吉，哪怕對劉飛陽做出什么，也沒人敢詢問，而現在，很多人眼睛都看在自己身上。
會不會像當初劉飛陽進京，蹬秦家大門那樣轟動？
“呼…”
秦老爺子嘆了口氣，千算萬算，沒算到劉飛陽會突然換上躁郁癥，還處于抑郁狀態，幾近喪失了正常的思考思維，如果沒有病，相信消息不會傳遞出去，這小子自己也會知道孰輕孰重給出合理解釋…
甚至在想，他為什么不是暴躁狀態？
反過來又想，劉飛陽之前的做事極端手段，貌似已經透露出一絲端倪，發病周期恰好遇到…
重新抬起頭，目光重新煥發光彩，盯上前方的身影道“劉飛陽，我清高了一輩子，如今這把年紀為了孫女出一回頭你怨不得我什么，要怪就只能怪你在最正確的時間，沒有做出正確的選擇，如今，我可以不考慮任何影響，也可以讓你繼續在國內這片土地上逍遙，但你必須得把我們秦家的心結解開，小芳是在你困頓交加的處境之下，去到你身邊，又是在你功成名就之時選擇分手…所以，究竟是不是利用秦芳，你讓我如何判斷？”
“我…是我對不起小芳！”
劉飛陽被秦老爺子的一番話叫回神，緩步要走過來，不過被擱在中間的男子給攔住，他也沒有硬闖，又道“秦爺爺，我任打任罵，怎么都行，我可以把所有財產都給小芳、一切都是因為而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秦老爺子搖搖頭，收回目光，幾通電話之后他的心境逐漸趨于平穩，不如來時的那么暴躁，但一定要謀求心里上的平衡。
豎起手指道“打你罵你、奪你財產囚你自由，都沒有必要…”
頓了頓“要你一輩子跛腳走路吧，不要認為我恨，如果我完全不看任何人情面，你的下場一定要比現在慘，我們那個年代講究事業、家庭是兩條腿，傷了小芳，就是斷了一條腿，希望她以后能走出來，所以要你一條…跛腳！”
聽秦老爺子這么說，怎么都有種市井無賴的味道。
但凡事都得辯證的看，眼前這位可是從戰爭中走來的老人，在海港，金龍社團的二十六人不是說斃就斃了？后來幾萬人的大游行，還不是用訓練彈給打回去？見過血，見過炮彈漫天的場面，所以他的開口與市井有本質區別。
“好好…好…”
此時的劉飛陽怎么會反抗，按照抑郁癥人的心理，別人越是否定他，就越能觸碰到他的內心，如果有人整天在耳邊說“你不如死了算了”真的能把人逼到跳樓自殺，沒有猶豫轉過頭開始在地上尋找剛剛跌落的那把菜刀。
所謂跛腳瘸子，可跛腳和瘸子還是有區別的，瘸子是一只腳用不上力，傷的多是骨頭，跛腳是走路姿勢看起來很別扭，重心無法平穩，傷的多是筋。
劉飛陽撿起菜刀，沒有絲毫猶豫，把腳抬到足有腰高的灶臺上，看準腳筋的位置準備剁下去。
“等等！”
老爺子再次開口，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此時的他已經很平靜了，古井不波道“我還在這里，如果你出事了我變成什么人？三天…三天以后再動手，你筋骨斷的一刻，也意味著與秦家恩斷義絕，從今以后形同陌路，你要做基金，好，你做，成功了，秦家能心安理得的看你輝煌，有一天遇到困難，也罷，秦家也能冷眼旁觀看你失敗，之前你和小芳的一切都過去了…”
秦老爺子說完，背著手，沒有再多看劉飛陽一眼，轉過身準備走下房車。
男子很謹慎，上前一步把劉飛陽手中菜刀搶過來，順便看周圍并沒有能造成貫穿性的利器，這才轉過身，準備下車…
事實上，這個結果已經很好。
要是真按照老爺子的預想，或者劉飛陽親口提出來的懲戒，結果只會比現在嚴重，不會輕松。
這位老人也因為幾人求情，放棄了很多東西，幾乎觸碰到他能接受到的底線。
然而，事情并沒有結束。
就在他走到門口，正準備走出去。
“叮鈴鈴…”
寂靜了很久的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這次讓秦老爺子微微蹙眉，平靜的心頓時刮起狂風驟雨，已經做到這個程度，如果還有人膽敢求情，那就誰的面子也不顧，泥菩薩尚且有幾分火氣，況且被稱為“活化石”的老爺子。
他停住腳步，沒有回頭，面對車門的臉上表情快速變幻著。
男子停住腳步，望著背影。
劉飛陽也透露出一臉迷茫。
老爺子思考這個電話要不要接？秦家的子女不會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地方的人沒有資格把電話打到自己手機上，再放眼當初聽說的，開會阻止劉飛陽越境的人，也就剩水丘靜能說上話，但她是秦芳干媽，如果打電話求情就太不合時宜。
除此之外，貌似沒有與劉飛陽交好的人，能在自己面前有分量。
會是誰？
電話響了二十幾秒鐘，還沒有掛斷的意思，這讓老爺子火氣更旺，他準備接起電話，一旦電話那邊是可有可無的人，不，準確的說，只要敢為劉飛陽求情，就是觸碰到自己的逆鱗，屆時后果就會朝極端方向發展…
他沒有看，憑借感覺摁下鍵盤，隨后放到耳邊。
聲音冷冷道“喂！”
任何人聽到語氣，都知道正處于氣頭上，識趣的人絕不會多提。
電話那邊果然聽出老爺子聲音不對，幾秒鐘之后才開口，聲音有血有肉、更帶著天然的抑揚頓挫和親近感，道“秦老...”
這兩個字一出，頓時讓老爺子身體一震，當然不是因為稱呼，而是聲音。瞬間把電話拿下來，看向上面的號碼，當確認后，臉色變得更為不自然，有火氣，更多的是變得比較糾結。
心中不斷震蕩，在這個時間點，他怎么來電話了？
“我剛剛與您的保健醫生醫生通過話，他說您老最近又偷偷飲酒了，呵呵…秦老，少飲酒我不反對，可以促進血液循環，可這個季節是痛風多發的季節，還是要注意些好…”
要是別人敢這么說話，早就被秦老爺子給罵回去，也就是少有的幾位，敢用關懷且略帶責備的語氣說話。
溫和了許多道“飲酒一輩子，每天不沾兩滴，心里不痛快，呵呵…”
“我能理解、能理解…”
對面的人略顯猶豫，也只是在幾秒之后，就重新調整心態道“秦老，打電話來是有一件事要與您提前溝通，是關乎局部地區面臨問題，國際關系復雜的大背景下，近些年來，國內遠洋運輸一直存在問題，尤其是在某幾條航線上，除去國際關系，還有海盜頻頻出沒，護航編隊踏入某些區域會產生不好影響，所以近一段時間以來，都在內部討論是否由民營安保承擔護衛任務…”
話已至此，電話那邊坐的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有資格把電話打到秦老手機上、有資格直接詢問保健醫生老爺子身體狀況、更能讓老爺子不得不重視，一定就是當初召見劉飛陽，僅僅見面十分鐘那位。
老爺子沉默了。
他敏銳的從這段對話中提取兩個關鍵詞“局部地區”“民營安保”
這個局部地區，是不是話里說的航線上的局部地區，很有考究意義。
民營安保又特指的是哪家，也必須讓人深入思考。
如果換成別人，其他任何一人，老爺子都會毫不留情的訓斥，可坐在電話那邊的人，他并不是沒有底氣，而是不能，是對身份的尊重。
乃至對方說的話，都得帶有七分思考。
“確實得深入思考，全程護航編隊不單單是國際影響，別人還會誤以為我泱泱大國不夠自信，民營安保接觸海外任務是個不錯的選擇，承上啟下，中間可以有緩和，方案很好，我支持！”
“好好…有您的支持底氣更足了，會盡快拿出具體方案，到時候還得請秦老幫助多多提意見…”
秦老爺子爽朗一笑道“我不行嘍，老嘍…”
兩人通話結束。
他的臉色再次冷下來，還面對著車門，冷過之后有幾分無奈，沒有轉頭，平靜道“有一點你做的很好，在個人仇恨與社會潛在威脅面前，你能放棄個人，清除社會潛在威脅，做法、過程不談，大義上講你是對的，既然有人看上你，未來或許能作為某一領域的領頭羊，在國際社會上亮相，跛腳影響形象，也丟了國人的臉，不必了，好好養病…”
秦老爺子說完，面無表情的推門走下車。
男子緊隨其后。
車里僅樓下還一臉迷茫的劉飛陽，他正望著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