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延猜的不錯,這件事確實是那位姓宇文的小姑娘做的。她一直就在天上的云朵里獨自站著,垂眼看著大空崖的熱鬧。
然而沒人能想到——宇文暄并非在惡作劇;她真的是在很認真嚴肅地做這件事。
她認為張大延給陸啟明判斷的高度不正確,所以在張大延將圓凳停在空中百米后,她親自出手糾正。
宇文暄原本準備繼續高下去;但她通過人群的神情,推測出她的行為好像會給陸啟明造成困擾,這才停手。
不過這次歪打正著,倒也算幫了陸啟明一個小忙——人們只知道陸啟明術修天賦很好,卻不知好到什么程度。畢竟沒有人會以為他的術修天賦真至于高到天上去。
包括陸啟明自己。
宇文暄放棄控制之后,由于張大延太過急于把高度恢復,以至到后面時——凳面下降的速度竟比陸啟明自由下落的速度還要快!
陸啟明只能臨時提氣旋身,在虛空中橫躍了一長段距離,又在幾株高大杉木接連借力,才安穩回到地面。
可惜能看清這一幕的人少之又少。
唐緋自然沒有問題;心中暗贊之余,也放棄了沖過去救場的打算。她回想著之前的高度,暗自腹誹——幸好這位是鳳族能及時應對,要換個人,真不知道要被院長嚇成什么樣子。
陸啟明確實不會被嚇著,但尷尬自是難免。他掃了一眼那邊已經恢復正常的圓凳,又望著了笑得一臉和藹無辜的張院長,還是決定自己撿一塊形狀規整的山石放心些。
剛看到落下來的圓凳上連人影兒都沒時,臺上的中年女老師臉色明顯一變;直至終看到陸啟明安然無恙從旁邊的林子里走出來,她才大大松了口氣。至于陸啟明自己拎了塊石頭來坐——她心中其實也是十分認同的。
有一個瞬間她甚至想到,就算陸啟明拿著石頭對張院長砸過去,她這次也不是不可以當做沒看見……
想到這里她連忙搖頭,把神色重新定下來,示意年輕人們盡快安靜,然后繼續保持嚴肅的語調講話。
對于此次術修天賦的第一人——雖然展示的方式有點詭異——但聽到了“陸啟明”三字之后,反而無人再發表議論;大家都太習慣聽到這個名字了,不是他反要奇怪。
不遠處黛色衣衫的瘦小姑娘忍不住地望過來,驚奇又小心地對陸啟明笑笑。之前出言挑釁的那個圓臉少年則臉色陣青陣白,使勁吭一聲負氣扭過頭去。好在夏五此時沉浸在喜悅中不能自拔,否則以夏五的得瑟勁兒,兩人最后非要打一架不可。
秦悅風看陸啟明像沒事兒人一樣悠閑坐回來,嘖嘖贊嘆兩聲,忍不住湊過去小聲笑:“飛翔的感覺如何?”
(本章未完,請翻頁)陸啟明似笑非笑打量他上下,輕巧回道:“我原以為你已經很有經驗了。”
秦悅風臉一黑,咬牙切齒地坐回去。
術修定后,則是人數更少也更難合格的畫道、書法、琴曲等特殊資質的證明——這些都是需要申請者在全部新生面前作公開展示的。數千緊張兮兮的年輕人們在自己大試之前能先參觀別人的考試——尤其都是些賞心悅目的藝術——心中也算安慰。
申請者有十余人,皆天資出眾;他們如此年少,達到的水準卻令尋常人窮極一生不能望其項背;但是想要達到讓中武破格收錄的標準,仍遠遠不夠。
“以畫入道”、“以琴入道”等等,聽起來浪漫詩意,然而——僅僅通過極致的藝術,就能與天地共鳴,從未曾修煉的普通人一步跨入大周天甚至更高……這樣的事,已經不是“難”一個字能表達的了。這十幾個少年少女,仍局限在“藝”的層次,并沒有“道”的天賦;唯有一人例外。
青衣。
蘇路帶著青衣從空中落地時,之前的最后一個剛剛結束——兩人顯然是卡著時間過來的。蘇路與其他老師問好;青衣則一個人上臺,神情冷淡照舊,沉默壓紙作畫,視一切人事如無物。
這是陸啟明自廣揚一別后,第一次再見青衣。
陸啟明略覺驚訝。青衣既已成為蘇路的親傳弟子,根本不必要再參加這場考試;以青衣的性情,更應該是厭憎這種場面、無論如何也不會來才對。
遠處的青衣不會聽到陸啟明心底的疑問;即使聽到,他也不會回答。
青衣亦不是來與相熟友人打招呼的——自始至終他的目光只停留在畫上,甚至連往陸啟明他們那兒望去一眼也不曾。
這樣的舉動很容易被解釋為傲慢自負,但臺下等著青衣作畫的人們,心中居然連輕微的不耐煩都生不出——因為他實在太美。人們只看著他,就覺得天色都仿佛更亮了三分。
青衣確實是男子,但人們第一眼往往難以立刻分辨,只覺得美。但又絕非陰柔,而是清朗明透,像山林間的溪水,又像月光下的玉石。今日他沒有像往常那樣隱匿自己,所以每個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
人們皆忍不住想到,無論青衣畫的是什么,都不可能與他自己相比吧。
然而人們又錯了。
看到完整畫紙的一刻,不知有多少懵懂的粉色少女心破碎一地——畫中人是女子。
青衣大約是為了盡快完成,用筆極盡揮灑寫意,并沒有用精細白描勾勒女子眉目;但震撼之處便在于此——青衣分明不曾畫,人們卻能清晰具體的看到。
畫紙本身在人們眼中消失了,那道水墨倩影卻緩緩現在心底,音容笑貌
(本章未完,請翻頁)可見可聞,具如真實。
陸啟明望著畫中的女子會心一笑,目光平靜柔和。
林有致。
宋平安屏息望著,半晌忍不住驚嘆:“天啊,她真的……”說這話的時候,她聲音非常輕,生怕驚擾那畫中人。
單論五官之精致,畫中的女子或不如青衣;但風華氣度卻遙遙勝之——她眸蘊星辰之華,眉斂日月之秀;淡淡笑著,卻萬水千山亦睥睨而過。
她屬于女子的嫵媚麗色只在外貌,骨子里卻透出股凌厲決斷來,懾人英氣比男兒更盛。
這或許與世人眼中女子之美相悖,但宋平安卻由心地贊美羨慕——在她心中,正是這樣的女子才最令人敬佩;她多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成為這樣的人啊!
世上有誰能配得上她呢?
宋平安望著青衣,卻忍不住想到:“雖然青衣也很美,但在這女子身邊,卻有些遜色了。不過,她一定是青衣傾慕的人吧?”
這時,旁邊恍惚良久的姚成象忽然發出一聲啜泣,又強自忍住,似擔心聲音一大,就再看不清那女子了。
宋平安雖知道姚成象愛哭,卻想不出他這次哭的原因,心中更好奇女子的身份。
秦悅風看到她的神情,玩味一笑,低聲道:“你與她還沒有見過面嗎?”
宋平安茫然看向他,不知此話從何說起。
秦悅風俯首在她耳邊清晰說道:“她就是林有致。”
宋平安震驚地睜大眼睛倒退一步,不敢、卻又忍不住地緩緩望向陸啟明;當看到他神色的那一剎,她心里驀然一痛,不由自主地再退一步。
陸啟明聽到聲音,轉過頭望向表情各異的眾人,挑眉道:“這是……怎么了?”
宋平安勉強笑了笑,正要說“沒事”,卻被秦悅風搶了先。
只聽秦悅風一派輕松地調侃道:“當然是被你的‘林兄’驚艷到了唄。”
陸啟明聽到他的形容,失笑道:“什么叫‘我的’?我可不敢當。”他說這話時語氣非常自然,只因他知道林有致是什么樣的女子,更知道她不喜被人這樣形容;他敬重她,所以糾正。但聽在旁人耳中,卻又是另一種意味了。
秦悅風興致不減,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宋平安,笑問:“說起來——你怎么總稱呼她‘林兄’?”
陸啟明抬了抬眼,嘆氣道:“秦悅風,你的佩劍真沒選錯。”玄冥八卦劍。
秦悅風氣結,只能敗下陣來。
他暗地里遞眼色給宋平安讓她趁熱打鐵自己問。宋平安也明白他的意思,然而話到嘴邊多次,卻仍是心跳如鼓說不出口。
秦悅風扶額,恨鐵不成鋼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