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是復雜的事,陸啟明等人在一旁聽了兩句,便清楚了辰孑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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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悅風面上顯露不多,心里卻惱怒非常。這件事是經了他的手辦的,原本穩妥無比,辰孑沒頭沒腦地搞這一出,豈不是拂了他的面子?
其實秦悅風仍然十分費解。辰孑想圖這短暫一時的痛快,怎也不想想得罪他秦悅風與陸啟明,不就相當于把秦、陸兩家都給得罪了么?這實在太不符合世家子弟的作風;沒看人家唐晟那么大仇,不還是憋屈到用了勾搭姑娘的婉約方法?
可把話說回來,辰孑這手段確實幼稚得可笑,放在明處它還確實占著理。
他們是提前了解過中武的規矩,但畢竟初來,對很多中武老人心照不宣的東西無法篤定;又見與辰孑走在一起的那位中年監學神情怡然,實在無法不猜測他是不是辰家的人。
秦悅風沉聲道:“這小子以后再料理,現在咱們反而不適合在場,我那堂姐能處理的。先走吧。”
宋平安、顧之揚等人聽了,皆面露焦急之色。話雖這樣說,道理他們也清楚,但他們若是不過去,擔驚受怕的肯定是小笛子。他們不由望向陸啟明。
此時對面的中年監學也同樣看清了他們,整個人明顯一怔,臉色迅速變了。
陸啟明“咦”了一聲,心中有些猜測,忍俊不禁道:“我覺得,咱們倒不妨跟過去瞧瞧。”
秦悅風一挑眉峰,看他。
陸啟明笑道:“這辰孑,多半比咱們想的還要更天真些。別急,我去試試。”
身邊辰孑突然抽風,把之前說過的話又大聲朗誦了一遍。
曹宏學又不傻,知道他這是碰見準備坑的人了。唉,熊孩子就是這樣。
是誰呢?曹宏學有點好奇,順著辰孑的視線望了過去……
不好!
——這是他看過去那一剎那的心聲。
辰氏的實力在世家中也就中等還偏下些,所以曹宏學看辰孑斗志那么昂揚神態那么囂張,下意識就以為辰孑準備對付肯定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可對面那一群年輕人,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兩個,可比辰孑更像世家子弟多了!
糟心啊糟心。中武肯定哪個世家都不怕,但他曹宏學又不是中武!曹宏學最煩的就是沾手世家之間的勾心斗角——那可真的是無論哪家得利都他倒霉啊。沒想到今年開門大不吉,還是撞上了。
抱著死也要死個明白的壯烈心情,曹宏學開始努力辨認前面那兩位是哪家的,如果……嗯?
不對!
左邊那紅袍的!好生面熟!
快想快想!
嗯?!
曹宏學臉色一變——像術數系的秦解語秦院長啊!
能長這么像那得血緣多近啊——秦家的人,那就想一個能說得出名字的吧——秦悅風?那與他并肩走的是……
辰孑已經替他說出來了——陸啟明!
一個秦家還不夠,連陸家也加上了?!辰孑你小子也太豪放了吧!曹宏學一句“臥槽”差點脫口而出,他回想了自己剛剛看風景的表情,再看了看秦悅風的眼神,內心崩潰道:“我不是跟他一伙的啊二位千萬不要誤會!”
然而作為一名武院監學曹宏學肯定不能直接這么喊出來,得換種有尊嚴的表達方式。
就在曹宏學暗暗琢磨著從何說起,準備主動湊過去攀談的時候,卻看到陸啟明先他一步向這里走了過來。
難道是要對辰孑警告或威脅一下?
曹宏學沒有想到,陸啟明看都未看辰孑一眼,而是專門來找他的。
世家子弟沒幾個好相與的。曹宏學雖持有幾分警惕,但有辰孑這個反面典型在先,忽然間換成陸啟明這種平和有禮的說話方式,好感度還是忍不住蹭蹭蹭地向上漲。
沒說幾句,曹宏學就暗暗驚訝——他已經看出來了?
外人聽來時,陸啟明說的話都是很平常的寒暄——至少他相信以辰孑的理解能力是絕對聽不出;但是聽在曹宏學耳朵里,卻又恰好能讓他水到渠成地委婉表達出自己的真正心意。
他望向少年人清亮的眼睛,各自都笑得和氣。
曹宏學也是那種“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類型,當即把辰孑拋到腦后,與陸啟明說得其樂融融,口才發揮得前所未有的好,恍然間覺得自己這大半輩子都沒這般談笑自若過。
其實曹宏學很羨慕這種心照不宣高深莫測的說話方式,可惜一直沒機會體驗。今日可算了達成了一個心愿了,曹宏學自覺光芒萬丈。
只可惜辰孑實在太遲鈍。他與陸啟明當著辰孑的面都把話說到你知我知清楚無比的程度,然而辰孑還是被蒙在鼓里絲毫沒有察覺——這讓曹宏學好沒成就感。
曹宏學只能感嘆句“傻人有傻福”咯。
秦悅風的這一堂姐只是位資歷不太高的講師,術數系又是全中武第二講究資歷的院系,所以附近如往常一樣地空落清凈。
空氣恢復了雨后特有的清幽。旁有一株茂盛的古木,院門就傍依著樹木枝干建起,獨具意趣。
陸啟明一行人從院外望向里頭,見房屋門窗都緊緊閉起,不像有人的樣子。看來此刻秦悅風的堂姐多半不在;而小笛子,她應該是不想聲張給別人帶來麻煩吧。
秦悅風拿著一副他堂姐用來備用的鑰匙。
打開房門,很安靜。
陸啟明的目光在一處屏風上稍作停頓,又看向桌案——漆木表面仍有一層薄薄的水跡,是抹布擦拭過的痕跡。
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聲音溫和地喚她:“小笛子,是我們。”
一個穿著粉色薄襖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從屏風后走出,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驚喜道:“陸哥哥?!小笛子好想你啊!”算起來,自從陸家那場變故之后,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陸啟明。
她開心地小跑過去,也沒有忘記把認識的哥哥姐姐們挨個喊一遍,然后張開雙臂問宋平安要擁抱。
宋平安正內疚呢,剛剛都不好意思對上她晶亮的眸子,這下趕快俯身抱住她。然后就聽小笛子在她懷里疑惑道:“平安姐姐,你們的大試不是要到傍晚才結束嗎?怎么這么早就來看小笛子了?”
聽到她這一句,陸啟明與秦悅風對視一眼。這孩子連大試結束的準確時間都打聽到了,又是跟著武院一位講師住,怎么可能真的記錯時間?顯然是怕別人尷尬才故意裝作不知的。
但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大條之處,竟真的沒人意識到這小女孩并不高明的善意謊言。
聽了小笛子的話,宋平安微怔——小笛子自己也忘了時間了?她心中的愧疚頓時少了一些,但還是如實道:“小笛子,姐姐得向你道歉。其實……唉大試是昨晚結束的……可是可是……”
“昨天?”小笛子吃驚,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道:“原來是我記錯了啊……都是這些天在被窩里睡的太香,把日子都記錯了。”她稍一頓,又撒嬌道:“不過既然姐姐也記錯時間了,那得給小笛子買好吃的!”
宋平安這才真正松了一口氣,展顏笑著作保證。一低頭,她卻看見小笛子手里抓著一塊抹布,笑容微滯。
一邊秦悅風也看見了,頓時尷尬起來:“堂姐她……”他心中暗道不會吧?但是他其實與這堂姐不算熟,還真不敢肯定她會不會做出使喚小孩子這種事兒。
小笛子反應了過來,連忙搖頭道:“秦哥哥可千萬不要錯怪秦姐姐。姐姐待小笛子可好了,親自做好吃的給小笛子吃,還買了好多好多好看的衣服,還總是不讓小笛子整理房間……”她一口氣說了好長一串,補充道:“是因為姐姐有事出去了小笛子才偷偷做打掃的。”
秦悅風也舒了一口氣。
而陸啟明則一直暗暗觀察著,面上若有所思。
他原本已想過了合適的解決方法,但這次親眼再見到小笛子,確認了某個事實后,他卻完全改了主意。
陸啟明心中感慨萬千——雖然他如今是鳳族的身份,但先有青衣,后有小笛子。莫非冥冥之中真有某種指引,要讓他在這個世界完成承淵宗的傳承嗎?
“你們到底說完了沒?”
極不討喜的聲音從眾人身后響起,大家才恍然想起來——辰孑還在后面跟著呢。
“被完全忽略了”的事實在辰孑腦海中呼嘯,他拉著一臉嫌棄的曹宏學擠進人群,指著小笛子冷笑道:“曹監學,事實就在眼前,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剛剛他們兩個陌生人完全被擋在后面,小笛子根本沒看到,此刻突然聽到這樣一句,她小臉登時刷白,下意識地后退,似是想把自己藏起來。
曹宏學嘴上嗯嗯哦哦,目光卻望向陸啟明。
陸啟明果然沒有讓他失望,攬過了話頭,卻說了一句讓曹宏學莫名其妙的話:“這孩子不是外人。”
辰孑繼續冷笑:“哦?”
陸啟明依舊沒有看他,而是向小笛子招手示意她過來,然后轉身問曹宏學道:“曹老師,我想確認一件事。我聽說,每一個武院老師,都是有資格讓嫡傳弟子以正式學生制在武院修行的,對嗎?”
曹宏學點頭道:“沒錯,這一條在武院是有明文定論的。”
小笛子聽懂了陸啟明的意思,有些震驚,又有些惘然。其余人也是神色各異。
秦悅風一直沒有出聲,心中卻轉著各種念頭。其實他帶小笛子來的時候,堂姐已經幫她測試過武修術修的資質。這小女孩今年剛滿九歲,所以還沒有因出身的關系耽擱修行。如若她碰巧有些天賦,那他們也不妨好事做到底,干脆讓她拜誰為師,直接就成了中武的學生,也算是得了陸啟明一個小小的人情。可惜這小笛子的資質連普通都算不上,所以最后這個想法還是作罷。但現在聽陸啟明的意思……
秦悅風暗道:“難道還是拜我那堂姐?雖然真這樣也沒什么,但啟明他不會做這么沒分寸的事。那就是他們陸氏同族的老師咯?嗯,應該是了。以啟明在他們家的分量,這也是小事一樁。”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陸啟明蹲下身,平視著女孩的眼睛,微笑問道:“小笛子,你可愿意拜我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