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中,女子縱馬狂奔。{隨}{夢}小說щww{suimеng][lā}⊙完,殷秋水就冷著臉挺直身子,再次向山洞深處走去。
他們很快經過了一個半掩的鐵門。殷秋水頓住腳步,退回來多看了幾眼,皺眉問道:“這是在做什么?”
里面赫然是一摞摞擺放整齊的書,幾乎堆滿了一整面墻。而且是新書——殷秋水依稀還能聞到未散盡的墨水氣味。
守衛陪笑道:“夫人,這是莊主吩咐讓買的。說是那窮書生……啊不,那位先生很有才氣,莊主就讓多買了些他的書,算是幫幫他。”
殷秋水沉吟片刻,道:“我看看。你不用跟著了。”
守衛略作遲疑,低頭應是。
而殷秋水哪里管他如何反應,早已挪步進去,連門都關嚴了。
這是本只有民間書生才會寫的精怪故事集。
民俗細節考究詳實。但除此以外就沒什么了,普普通通;其中甚至還夾雜了些瘋瘋癲癲的癡人囈語。
“或許成哥真的只是為了幫助那個書生吧……”殷秋水這般想著,眉宇間的冰冷之色稍淡了些。
她快速翻看著,指尖終于停滯在了最后一篇故事上。
《禁婆討食》。
剛看了前幾行,女子的手就不禁顫抖了一下——這分明是根據最近幾樁孩童失蹤的傳聞編寫的!他買這些書是什么意思?!
不知想起了什么,殷秋水目光呆滯地緩緩坐倒在地,臉色白得透明一般,仿佛下一刻整個人都會像傀儡分身一樣化為靈氣消逝。她緩緩低頭,繼續看手上攤開的書,忽然口齒清晰地輕聲讀起來。
“禁婆是實體與虛無之間的死物。她行走于日夜交替的溪水旁,借著冥河的氣息重返人間。
“她的臟腑是潰爛的,她的骨骼是腐朽的,卻擁有一張光鮮亮麗的美人皮。見過她的人都將畢生歌詠她的美麗。
“她走來。帶著陽光的溫暖和花香。她像母親一般純美無私的愛。
“她微笑起來,用最輕柔美妙的嗓音詢問:‘我渴了。我餓了。你可以幫助我嗎?’
“人們帶著夢幻的笑意,答:‘吾愛!一切我所擁有的都可以給你!你想要的是什么?’
“她用最輕柔美妙的嗓音說著:‘最甘甜的血,最鮮美的肉。’
“人們帶著夢幻的笑意,答:‘吾愛!我有血!我有肉!給你!都給你!’
“她的微笑染上一抹煙霞般的憂愁;她用最輕柔美妙的嗓音嘆息:‘不,我不要你,我要你嬌嫩的孩子。’
“人們帶著夢幻的笑意,答:‘吾愛!拿去!都拿去!能化身為如此美好的你的一部分——正是等待的宿命啊!正是等待的宿命啊!’”
殷秋水讀到這里停了下來。她悶悶地笑了聲,下一刻表情卻驀然扭曲;她用盡全身氣力把書狠狠砸到了墻上,抱住頭,歇斯底里地無聲尖叫。
然后她靜靜站起來,再次推門走了出去。
方才的守衛果然還等在門外。
殷秋水瞥了他一眼,繼續向深處走去。
越走越近;再幾步就到了。她幾乎已經能夠看到腥臭血池的一角和上面污黑的一團……
殷秋水停下。
“夫人?”守衛低聲詢問。
殷秋水別過頭去,喃喃道:“什么聲音?”
守衛一臉茫然。他側耳努力聽了許久,還是一無所獲。畢竟他的修為與殷秋水差太遠了。
殷秋水眉頭緊皺,猛然轉過方向,急步向傳出怪異聲響的那處走去。
緊閉的石門;原來是一間隔音密室,無怪守衛聽不見。
殷秋水用力去推,石門卻紋絲不動;這讓她心中戾氣一瞬間濃郁到了極點。她暴怒地一拳砸到門上——之前被火焰燒出的傷口再次崩裂,在灰暗的石門上濺出刺目的鮮艷紅痕。
守衛深深地彎下腰去,不敢看她。他手臂微抖地按上門側一處機關,埋頭小聲道:“夫人,小的這就、這就幫您開門……”
機關是令人稱贊的精妙,石門厚重,開啟時卻悄無聲息,絲毫沒有驚動密室內的人。
——而當那幕被石門隔絕的凄慘場景直直映進殷秋水眼底,她只覺腦海中轟鳴聲一片,突如其來的強烈眩暈讓她幾乎軟倒在地。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糜爛氣味。凌亂歪斜的物件,液體,衣服碎片,血,奇怪工具,淫邪的笑聲和低喘。
身形纖細的少女渾身,手腕被綁在桌腿,一動不動。衣衫不整的男子在上面聳動著。
“畜生……”
“誰啊?沒看見老子正……”那男子不耐煩地回頭,卻在看見殷秋水的剎那陷入呆滯。他渾身一個驚戰,慌張爬下來,伏下身子道:“小、小姐……我……”
“畜生!”
殷秋水全身都在發抖。她緊緊咬著牙,唰地拔出長劍,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砍了下去!
鮮血四濺!
守衛呆呆看著那具失去頭顱的尸體,膝蓋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顫聲道:“夫人……他是殷家的人……我……小的是真的不知情啊!”
殷秋水恍惚了一會兒,低聲道:“把它給我弄到一邊。”
守衛愣了愣,拼命點著頭,踉蹌過去把死去的男人和他的頭顱拉扯到密室角落。地上拖出長長一道血跡。
殷秋水腳步浮虛地走近地上的少女,兩劍斬斷她手上的鎖鏈,小心翼翼地喚道:“姑娘?”
似聽到了同為女子的聲音,少女渙散的眼神漸漸凝聚。她驀然抬頭,直勾勾盯著殷秋水,歪頭笑道:“我弟弟呢?”
殷秋水后退一步,如墜冰窟。
“弟弟!”少女不知哪里來的力氣,身子猛地彈起來,一把推開殷秋水,瘋狂向外面奔去。“弟弟!弟弟!”
殷秋水下意識地跟著她。跟著她出門,跟著她拐入主道,跟著她奔向中央血池。
空氣溫度冰寒,血池中濃稠的暗紅血漿卻一刻不停地翻涌著,如沸騰一樣。血池分六角,周圍刻畫著詭異復雜的花紋,花紋再蔓延到尖角上固定著的小小身體上……
“弟弟!”少女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失力跌坐在其中一個死去多時的男童旁邊。
殷秋水搖搖欲墜。她恨不得自己也是死的,才能徹底看不見聽不見。
少女緩緩抬頭,怨毒地看向血池正中心——
那里,在一切骯臟環繞的地方,卻有一團純凈潔白的光體,充盈著鮮活美妙的生命力,讓見了的人如墜夢幻。
“是它!都是它!”
少女抓住破碎鎖鏈的尖銳棱角,飛身向血池中央撲去。
“不可!”殷秋水驚慌地將她拉回來,擋在血池前,反復喃喃著一句話:“它不能毀!它不能毀……”
少女嗬嗬慘笑著,用力向殷秋水脖頸刺去,嘶聲叫道:“你們都該死!死!死!死!”
殷秋水依舊維持著雙臂張開的姿勢,竟不知道躲——
一聲慘叫。
“夫人、夫人?您沒事吧?”
“夫人?”
“小姐……”
“夫人……”
殷秋水緩緩回過神來,抬手去摸臉頰濺上的溫熱血液——是那少女的心頭血。
的少女扭曲地倒在地上,身體漸漸冰冷僵硬,雙目至死不閉。
“小姐?這個小賤人敢對小姐出手,活該……”
“滾!”
殷秋水猛然爆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尖叫;她感到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她腦海中爆炸了。她彎下腰去,用力地嘔吐,仿佛要把自己的內臟都吐出來。
“滾。滾啊——全都給我滾!”
屬下們被她驚得后退連連,紛紛倉皇遠離了這里,獨留她與一個死人久久對望。
整座山洞被一種墳墓般的死寂覆壓,翻不了身,叫人難以呼吸。
殷秋水離開血池的時間比人們預料的更早一些。
她緩步走出,神情肅然,眼神如鐵。
然而還沒等他們松了口氣,就看到殷秋水冷靜地回到她第一個進的房間,開始瘋狂地撕書。
漫天蒼白書屑翻飛,像下雪。
可偏偏做著如此瘋狂之事的殷秋水的神情還是那般冷靜——這一幕讓人毛骨悚然到了極點。
一個守衛大著膽子靠近了些,輕聲問:“夫人,莊主呢?”
殷秋水道:“你說什么?”
守衛用余光悄然看著她的神色,躊躇著重復:“夫人……莊——”
然而,他卻再沒有可能把這句話說完整了。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到一柄劍沒入自己的心口。
殷秋水漠然拔出長劍,任由守衛的鮮血噴了自己一臉一身。
她推開尸體,走向門外的第二個守衛。
遠方天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殷秋水提著一個木箱獨自走出,向著昆陽城縱馬而去。
在她身后,秘密山洞已然成為了一座真正的墳墓,再無一個活人。
ps:不得不說,寫這樣的場景實在令人筋疲力盡。完成這次題目之后,我恐怕不會再選擇寫這種場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