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徐浩東的諷刺性問題,陳輝的回答很是直白,當云嶺市升格為地級市成功,云嶺市與海州市“分家”,兩邊的“當家人”在人事安排上有極大的話語權,大到不亞于省委組織部部長。
陳輝的目的也很清楚,希望將來調到云嶺市去,進步到在常委會里名列前五,其中包括市政府班子里名列前二。
常委會里名列前五,以及市政府班子里名列前二,也就是書記、市長、專職副書記、紀委書記和常務副市長。這五個職務是常委班子的核心,不管是明規則還是潛規則,在常委班子的實際運營中,其他常委的權力確實比不上這五位,這是隱形的也是實在的鴻溝。
陳輝的“分家”說也有事實根據,一旦云嶺市與海州市分家,兩邊的人事調整不可避免,肯定會有交叉調動和互相對換,陳輝還真有可能從海州市跳到云嶺市。還有一個情況,海州市此次人事調整,留著不動市政府班子,很可能是為“分家”而作的準備。
還別說,陳輝畢竟是省委辦公廳出來的人,小道消息也是有板有眼,讓徐浩東不相信也難。據他所說,省委省政府雖然沒有正式研究過云嶺市升格為地級市的事,但領導們做過非正式交流,也有這方面的初步預案。
陳輝的小算盤打得啪啪的響,他妻子是個軍醫,這次也是轉業并調到海州市工作。他希望直接把妻子安排到云嶺市第一人民醫院工作,理由也相當充分,云嶺市第一人民醫院院長陳卉是他的親姑姑,陳卉即將退休,妻子的職稱不高,他希望姑姑在退休前當妻子的指導老師。
出于人情世故,徐浩東不能拒絕,但話又說得相當圓滑,能辦到的又不違紀的事,他肯定幫忙。
但是,當徐浩東離開五零一號房,眉頭立即皺了起來。別人是眉頭一皺,計上心頭,徐浩東眉頭一皺是生氣,可這回不是生氣,而是對陳輝的重新認識。
人性是復雜的,徐浩東以前只是認識陳輝,但不很了解陳輝,更不了解陳輝的內心世界。
三零三號房,李子健還在看書。
“秀才,看什么破書?沒出去會會朋友?”
徐浩東在另一張床上躺下,市委書記出差住雙人房,當然是為了節約,規定是徐浩東自己親自審定的,他當然得率先垂范。
“和你一樣,我也不喜歡喝酒。”李子健瞅了瞅徐浩東,“所以我留在房間看書,。哎,你怎么樣?”
徐浩東笑了笑,“我本來就朋友不多,海州這邊的更少,無處可去。”
“不對,你心里有事,全在臉上寫著呢。”
“好吧,你聽我說,正好幫我參詳參詳……”
徐浩東介紹了與陳輝的關系,以及剛才與陳輝的對話,還有許從良針對陳輝的談話,一五一十,沒有絲毫保留。
李子健思忖了好一會兒。
“浩東,你犯了一個錯誤,不該為了了解省里的動態而與陳輝建立關系,這種事雖然多如牛毛,但是上不了臺面,也為領導所忌諱,說輕點是搞小動作,說重點是破壞政治規矩。”
徐浩東苦笑了兩聲,“秀才,世界上沒有后悔藥賣,現在也不是檢討總結的時候。”
李子健微笑著說:“亡羊補牢,未為晚也,幸虧你陷得不深,還沒到撥不出來的地步。從你剛才所說,看得出來,陳輝是賴上了你,他認為你欠他一份人情,現在應該還他一份人情。”
“我自己也有這個感覺。”
“這個陳輝不簡單,有一種天生的政治本能,他當初幫你是為了將來的回報。這說明他很理性,他從不把你當朋友,而是把你們的關系定位于合作伙伴。以前幫你那是投資,所以,他認為他應該得到回報。”
“政客?投機?”
李子健說:“投機沒什么不好,人人都有投機本能,你也不例外嘛。”
“秀才,你繼續。”徐浩東嗯了一聲。
“陳輝不是省油的燈,但他的政治手腕太低劣,簡單、直接、粗暴,腳還沒有沾地,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尾巴,讓你早早就看清了他的真實面目,反而讓你能夠從容的應對。”
“直接說辦法,怎么應對?”
李子健說:“陳輝無非是有兩件私事,一是他老婆的事,這個好辦,陳卉院長膝下無子,拿陳輝當兒子,把兒媳安排在身邊工作,這無可厚非,你也正好做個順水人情。二是他自己的事,這也好辦,他無非是想與你靠攏,搭你的順風車進步得快一點,你不妨給他開一張空頭支票,先拿話搪塞他,以后的事再隨機應變。”
徐浩東說:“空頭支票?草繩當燈芯,秀才你放的是輕巧屁,別忘了空頭支票也是支票。”
“浩東,這無非是以無賴對無賴,權力場上司空見慣的。他賴上你,你也可以耍賴,以其人之道還治于其人之身嘛。權力場風云變幻,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即使云嶺市升格為地級市成功,人事安排也是省委和省委組織部的事,即使陳輝實現不了他的小心思,他也怪不到你的頭上。再說他也不敢怪你,更不敢公開怪你,總而言之,他拿你沒辦法。”
徐浩東笑了笑,“你認為他拿我沒辦法?”
“當然。”李子健胸有成竹地說:“權力場上的人,每一個都有自己的氣場,每個人的氣場有大有小,陳輝是既高估了自己,同時也低估了你。現在的狀態是這樣的,你的氣場已足夠強大,已強大到陳輝奈何不了你,這也就是說,即使將來翻臉,他也拿你沒有辦法,他對你的攻擊,會被大家認為是對你的誣蔑中傷。”
徐浩東笑著問:“秀才,我真有你說的這么強大嗎?”
李子健點著頭說:“這么說吧,你現在已到了這樣一種境界,即使要把你拿下,省委也做不了主,你說你有多么強大?你說陳輝能奈何得了你嗎?”
“高估了吧。”徐浩東不以為然。
“一點都沒有高估,請你不要妄自菲薄。”
“不過。”徐浩東說:“秀才,你剛才教給我的辦法,好象就是政治家十八般武藝的第一招,無賴法,我這樣做好嗎?”
李子健笑著問:“無賴法不好使嗎?”
徐浩東笑著說:“當然好使,但我這身份使用無賴法,好象有點不合適。”
“哈哈……我說浩東,你當你是誰啊,你是政治家,政治家都一個德性,所以你要是清高,你是走不遠的。”
“扯遠了,扯遠了。”徐浩東擺著手說:“對這個陳輝,以及陳輝與省委副書記曾先仁的關系,與新來的劉炳云書記的關系,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子健瞇著雙眼微笑起來,“是啊,現在你該好好想想,明天如何應付與新書記和新市長的談話。”
“臭秀才,我肚子里的蛔蟲。”
明天見了新書記和新市長該談些什么呢?徐浩東閉上眼睛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