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似更加晴朗了些,也就更加高遠了些。冬天的天空,無疑是高遠的讓人覺得自己無比的渺小。
海有多深,或許還能夠測量,甚至都可能人去過最幽深的地方。天有多高,卻沒有人能夠測量,更沒有人可以越過天,有的人窮其一生探求這個問題,都沒有得到答案。
以目前的認知,人們都很清楚:天,不可測,無邊無際。
再廣闊的還,也沒有資格去跟天比一比,更不用說一爭高下。
顯然十分滿意王石的回答,李逸仙露出了笑容,其中夾雜著一絲狡黠,就像是買肉時,屠夫多找給他一文錢一樣,說道:“不急,這種事情可急不來。”
略微有些失望,卻隱藏的很好,王石重新躺在了他的小窩里,雙手背在頭后當枕頭,翹起了二郎腿,裝作不在意地說道:“還要等多久。”
李逸仙輕佻地說道:“這就要看你望多久了。”
從小雪的前一天開始,王石就已經窺見了氣海境的門檻,到現在為止,已經望了一個多月了。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立刻觸碰到那片海,并且是擁有那一望無際的海,成為強大的氣海境初窺。
魏然的一片汪洋大海,根本望不到頭,可以說是在所有人之中最強的氣海了。擁有了這樣一片海,初窺的靈力,就可以比上普通氣海境空明的靈力。這樣的氣海,已經是萬中無一的氣海。恐怕七大王朝之中,沒有幾個人能夠跟這樣的海媲美。
可是,海永遠比不上天。
一眼窺海,比不上一眼窺天。
就像是成為天下最富的人已經很好了,但是遠遠比不上世上所有的財富都在自己的手中。
王石一直都沒有進入氣海境的原因就在這里,他不想窺海,他想窺天。于是他放棄了那一片魏然的汪洋大海,想要抬頭窺天。
想法倒是不錯,古往今來,想必也存在許多震古爍今的天才有這樣的想法,可是七大王朝厚重的史書中卻沒有存過這樣的人。
人的身體就這么大,潛能就這么多。再強的人,也不過是一片汪洋罷了,根本不可能是一片天。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涌出過無數耀眼的天才人物,都沒有一個人成功過,從沒有人能夠窺天,王石又憑什么能夠做到?
人終究只是一個人,不可能代表全部,更不可能將自己變成一片天。
現在也只是修行的初步階段,就想一步登天,直接窺天,實在是癡人說夢。怕是癡人,也不會說出這樣荒誕到了極致的夢。
這種事情,只要是稍微懂一點修行的人,都知道是絕對不可能的。修行都是一步一步來的,靠著本身的積累,絕不可能出現突然跳躍的情況。當初丁香借助七十二蓮生,也不過是突破到氣海境空明而已。
而王石一旦窺天,可算是直接跨越了海,直接顛覆了一切,根本不可能實現。這世上能夠窺天的不少,卻絕對沒有氣海境就窺天的。
另外,就算有這種想法,業沒有實現的方法。王石現在只能帶著一絲不甘,看著越來越近的魏然的汪洋大海,卻無法抬頭看一眼無邊無際的天。
這也就是李逸仙為什么會說,這就要看他望多久了。要是王石一直都在望他的海,也就沒有了再去看天的可能,而王石已經望這片海很久了,好似都無法挪開目光了。
“我又不是瞎子,還能把自己弄瞎了?弄瞎了,還看什么?”
李逸仙微微笑著,說道:“這片海,可是就要到眼前了,你就只能壓一個多月了,到時候壓不住了,你可就沒機會窺天了,只能守著你那一汪可憐的小水洼了。”
也就李逸仙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將一片汪洋說成小水洼。可是要是跟天比起來,海還真的像是一汪小水洼。
帶著嘲諷跟憤怒,王石干脆地說道:“要你何用?還不快走?”
李逸仙哈哈大笑了起來,轉身離開了,邊走邊說道:“明天跟我去種樹。”
隨意地拔了一根草,王石用力地嚼著,就像是咬碎一個人的骨頭一樣,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樣想要殺人。原本還以為李逸仙是來教導自己的,沒想到是來嘲笑自己的,實在是有些忍不住要上前砍他一刀。
“不去,沒空。”沖著李逸仙的背影不屑地說著,王石閉上了眼睛,仔細品嘗著自己心中的憤怒。
第二天,當李逸仙拿著一個麻袋跟一把鐵鍬,從王石的院子前走過的時候。王石握了握手中的刀,最后還是松了手,去二師兄那里找了個順手的工具,跟上了李逸仙。
來到后山的一塊空地上,望了一眼遠方,李逸仙放下了手中的麻袋,說道:“七步一個坑,挖上一千個坑,不深不淺,能放進一只腳就行。”
斜視了李逸仙一眼,王石沒有說什么,開始挖坑。
沒有動用身上的靈力,單純靠著肉體的力量,王石也是挖的極快,并且沒有什么停歇,近乎是一口氣挖了一千個坑,規格完全是一模一樣,看樣子這幾天也是受到了大師兄的影響了。
從口袋里拿出了一把花生剝開吃了,李逸仙說道:“去打點水來,一個坑放上一茶壺,也不多不少。”
聽著李逸仙的話,卻不去看他一眼,王石沉默著行動著,十分麻利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務。
好似是站的累了,李逸仙坐在了一塊青石上,像是個土地主一樣,監督著王石干活,嚼著花生,時不時地,瞇起桃花眼望著遠方。
干完了所有的活,王石站在一旁,用沉默來壓制心中的怒火。
李逸仙這時才伸了伸懶腰,站了起來,拖著手中的麻袋,說道:“現在開始種樹了。”
解開了麻袋,李逸仙從其中拿出了許多樹枝,瞇著桃花眼,問道:“怎么樣,這玩意兒,熟悉嗎?”
看到李逸仙手中的樹枝,王石出現了短暫的安靜,之后冷冷地說道:“這只能讓我更想砍你,你不要把我逼急了。”
不在意地笑了笑,李逸仙說道:“每個坑種一塊。”
麻袋里的東西,王石實在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整整六年的時光,就是在這種植物的陪伴下度過的。
裝在麻袋里的東西,就是當年鹿角山的鹿柴,現在好像只是砍下來的一塊小枝椏,就像些小樹苗。
一看到這個,王石自然是想起來自己被安排的命運。不論什么事情都已經被眼前這個人給安排好了,即便是對他百利而無一害的安排,他的心中也是萬分的不爽。現在,這種不爽無疑被勾了起來,他就更想報復李逸仙。
幾乎是一把從李逸仙的手中奪過了麻袋,王石一把抓出了許多的鹿柴枝椏,開始向著每個坑中栽去。
李逸仙跟在后面,不急不慢地走著,用手中的鐵鍬將這些坑埋好。
一開始走的倒是挺急的,王石只想快點將手中的活干完。后來,卻是慢了下來,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些鹿角勾起了他的回憶。不得不說,王石他終究是個戀舊的人。
埋上了土,再在上面踩兩腳,李逸仙忽然說道:“你知道樹木什么時候發芽嗎?”
昨天的嘲笑王石還記恨在心,也就不搭理他。
沒有得到回應,李逸仙并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人們都說萬物在春天發芽,其實并不是。當秋葉落下的時候,新的生命就已經在孕育。而在冬天的時候,芽孢就已經發了出來。只是芽孢的有著樹皮一樣的顏色,沒人去注意。人們只能看到春天露出的綠色。
要是你仔細去看,就能發現幾乎所有的樹,都是在冬天便萌生了芽。這樣的芽,整個冬天都在蟄伏,積蓄著力量。就等春風以來,便破殼而出,野蠻生長。”
王石頓了頓,說道:“恐怕等來的不是春風,是冬風。”
要是芽等來的是東風,恐怕整棵樹都就死了。王石說的就是自己,要是再望下去,他可就無法窺天了。
李逸仙說道:“那你就要看等多久了。”
顯然,李逸仙又說了跟昨天一樣的廢話。王石有些憤怒,皺了皺眉,又平靜了下來,開始繼續栽種鹿柴。
種柴,是為了砍柴。
燕歸刀法就是靠著這些柴練出來的,想要繼續突破,繼續砍柴無疑是最好的方法。
只是不知道這柴什么時候能夠長好,何時能夠繼續砍柴。
然而比這個更重要的還是境界的問題,李逸仙讓王石繼續忍著,不去望那片汪洋大海。要是自己能夠忍住的話,還用來找他求助嗎?這也就是王石心中憤怒地原因。
埋好了所有的坑,留下了無數的腳印,李逸仙擦了擦臉上并不存在的汗,好似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樣,感嘆道:“到時候可是黑壓壓的一片,倒是有些影響景觀了。”
做完了手中的活,王石不再理會李逸仙,向著自己搭好的小窩走去,今天還沒有打劫,他還需要繼續攢錢。
天天都在做的事情,一旦形成了習慣,不干的時候總有點不適。
看著王石的背影,李逸仙的桃花眼瞇了瞇,好似在思考著什么,之后展顏一笑,說道:“別打劫了,來這里守著,看看我說的對不對,到底有沒有冬芽。”
停頓了一下,王石揚了揚手,說道:“不看,我還要打劫。”
李逸仙并沒有絲毫的挫敗感,十分得意地笑了笑,剝了一個花生米,扔到了嘴里,開心地嚼著,背著雙手離開了。
走到自己的小窩旁,王石頓了一下,最后還是沒有躺下,轉身走到了剛才那片種了鹿柴的地方。
在李逸仙坐過的地方坐下,王石瞇著眼睛,看著眼前這片新鮮的土地,思考著問題。
想要一眼窺天,首先要不去窺海,可是要將自己的眼睛從一片汪洋大海之中拔出來,實在是有些困難。
這可不是閉閉眼睛就能解決的問題,恐怕要戳瞎自己的眼睛。可是戳瞎了自己,豈不是連天也看不到了?
這片海就像是在腦子之中形成的,并且獨立存在的東西,根本不是靠任何東西就能抹除的。好似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散功,重新回到凡人,也就是相當于戳瞎自己,自然看不到那片汪洋大海了。
要是如此,更不可能看到天了,又有什么用呢?
就像是當年思考怎么砍鹿柴一樣,毫無頭緒,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只能呆立著,苦惱著。并且還有著時間的限制,要是不能夠及時解決這個問題的話,王石也就只能接受那一片汪洋大海。
其實,那一片魏然的汪洋大海也并不差,完全能夠讓王石鶴立雞群,甚至能夠幫助他成為震古爍今的人物。畢竟那些載入史冊,口口流傳的人物,氣海境的時候,窺見的也就是跟他差不多大小的海。
可是,總是有那么一絲的不甘心,就像是明知道有一座金山,你卻只能擁有一座銀山,雖然已經是發達了,可是心里總是有些別扭。
不知不覺,時間飛逝,已經到了傍晚。
心中略有煩躁,再次想起了李逸仙說的話,讓他看看到底有沒有冬芽。忽然怒從心中起,王石便索性挖開了一個坑,仔細地土吹散,看看李逸仙說的到底對不對。
當最后一口氣吹散了一層微潮的泥土后,王石愣了愣,十分認真地看著眼前的東西。
很小,小的可憐,但確實有,一個個黑黝黝的,很小的芽。
確實是一個冬芽。
欣喜與失望并存,因為李逸仙說的很對。
只是這冬芽,跟自己如何不去窺海,期間又有什么關系?
小心翼翼地重新埋好,王石緩緩地向著自己的院子走去。天已經這么晚了,也沒有什么心情,便不想再打劫。
不知為何,他忽然感覺自己就像是那顆冬芽一樣,十分安靜,蟄伏著,沉睡著,生長著。
夜逐漸來臨了,冬天的夜總是更黑一些,星星就更亮了一些。
海依舊存在著,卻不知何時升起了一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