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的黃沙在呼嘯,卻已經不再像先前那樣狂暴,甚至有了些減弱的趨勢。而地面上的震動也早已經消失,再次恢復到了平靜。
逐漸的,狂風逐漸消失,最后變的極其細微,輕輕地撫摸著細小的沙子,形成著一道又一道的波紋。
一場風暴過后,大漠之中的地形再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有的東西幾乎全部消失。有的東西被埋在了厚厚的黃沙之下,甚至再也沒了見天日的機會;而有些沉寂了幾千年的東西,再次被風沙吹了出來。
一截已經枯了的胡楊,橫陳了沙漠上,半埋著,顯示著這里曾經有生命存在過。
人行走在沙漠上的腳印,一回頭便消失不見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路過那里,又是否在原地轉圈。
這樣一塊橫陳的胡楊,好似見過,又好似沒有見過。
大漠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誰又能真的說得清。
沒有方向的人們,只能在這片大漠之中轉來轉去。
只是這一塊胡楊上,坐著兩個人,兩個都算是瘦弱的人。
小子從白袍之中露出了小臉,卻用兩只手緊緊地抓著袍子,緊緊地包裹著自己,生怕自己被風沙侵蝕了一樣,放心地呼出了一口氣,說道:“幸虧你跑得快,要不然可就完蛋了。”
想起腳下有著無數的鬼沙魚,小子的心就砰砰直跳,甚至手心還會出汗。
這樣一個小鬼,沒被將死的恐懼嚇暈過去,就已經是萬幸的了,現在還緊緊的抓著袍子不放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行客瞇了瞇眼睛,眺望著昏黃的遠方,問道:“你怎么知道往哪里逃?”
小子尷尬地笑了笑,說道:“瞎說,反正你也不知道往哪里逃,我就瞎說一個方向,你也就有了活著的念頭。人有了活著的念頭,往往就會跑的更賣力一些。”
略微有些吃驚,行客甚至有一點愣,旋即嘴角上笑了起來,說道:“你說的倒也對,要是像個沒頭蒼蠅一樣亂竄,還真是沒有勇氣一口氣往前沖。也多虧這次跑的快了些,要不然真的不一定能夠出來。”
要不是行客的速度驚人,還具有著磅礴的靈力支持,先前還真有可能被鬼沙魚給吞噬掉了。
遇上了鬼沙魚,一旦停了下來,就算是死亡了。這種東西不會死,好像有沙子就會有它們一樣,只會源源不斷地涌現出來。就算是通玄境的強者,遇上了這些鬼沙魚,一旦被纏上,也只能飲恨而死。
多虧了行客的靈術足夠強大,并且不間斷的施展,才沒有被鬼沙魚留下,從那場風暴之中逃離了出來。
不過就算是行客的靈力足夠龐大,現在也有些吃不消,只能停下來恢復一下,要不然再碰到什么意外的情況,可沒有什么應對的法子,甚至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你跟人有仇嗎?那家的掌柜為什么要殺你?”
行客看了一眼小子,說道:“我不認識他,可是他就是要殺我。”
“你不認識他,怎么知道他要殺你?”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要殺我了。”
“為什么?”
“因為眼睛會說話。”行客瞇著眼睛說道。說這句話的時候,行客不免想到了曾經的一位朋友,正是那位朋友教會了他要去留意會說話的眼睛。
小子的眼睛轉了轉,說道:“這么說那碗面是有毒咯,所以你不讓我吃。”
行客說道:“有沒有毒我是不知道,但是你沒吃總歸是好的。”
“原來你并不知道那碗面有沒有毒,要是沒毒的話,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一碗面?!”說著,小子的眉頭竟然擰了起來,有著十分苦惱的表情。
“因為一碗面,你就苦惱成這個樣子?”看到小子的樣子,行客甚至有一點想笑。先前在風暴之中,腳下全是躍起的鬼沙魚,隨時都有可能被吃掉,這小子都沒有露出半分的苦惱,只是信誓旦旦地指揮著方向,卻沒想到現在會因為一碗面而苦惱。
行客的心情好了起來,便說道:“當初說好的給你一碗面,總不能欠了你的,現在給你補上了。”
說著,行客便從魔銅戒之中拿出了一套廚具,生起了火,開始和面,揉面,做面條……說來,這一套手藝,還是跟山寨里那個死對頭學來的。
見到有面吃了,小子立刻樂了,十分開心地笑了起來,兩道柳葉眉彎了彎,眼睛里面出現了溫柔的光,就像是月亮照在了沙漠之中的泉水上。
很快,行客就做好了兩碗面,給了小子一碗,自己端著一碗,之后擺出了三樣小菜,還有一份熏肉。
兩人相視了一眼,心意相通地笑了起來,便立刻動起了手中的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跑了這么一段長路,受到了驚嚇,導致兩人都是異常的餓,這些東西全吃了都不是很夠。行客只能再拿出了一條烤羊腿,兩人分了之后,才算是飽了。
小子揉了揉肚子,擦了擦嘴,說道:“真沒想到,你個氣海境的修行者,也要吃飯。”
“吃飯這種事情,還是要堅持一輩子的。”
“不過,你這個手藝,倒是不錯。”
并沒有接受小子夸獎的意思,行客反而說道:“你一碗素面都能吃的特別滿足,并且那家小客棧的面略微有點酸,并不是多么好吃。所以,我覺得——其實你對吃并不怎么在行,你有口吃的就很滿足。你剛才夸我,也不過是吃人嘴短。”
不知道為什么,行客就是想逗一逗這個小子,所以才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被人戳穿了,小子有些惱怒地皺了皺眉,然后斜著眼睛說道:“你這種人,肯定沒有朋友!你這樣說話,肯定會被打死!”
行客開心地笑了起來,說道:“不過是逗你玩,何必那么認真。”
小子卻無比認真地說道:“為什么不能認真,這是你鄙視我,我記在心里,今后我一定還回去。”
這下倒是輪到行客有些啞口了,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挽回了。
不過,很快,小子的臉又變了,有著討好一樣的笑意,說道:“不過,你這面真不錯,下次還能做給我吃嗎?”
不知道為什么,行客就是記不住剛才還吃過的苦,現在竟然有些自得了起來,說道:“恐怕你不是為了這碗面吧,你是看中了肉。你剛才可是一直在數著肉的片數,我吃一片你就吃兩片,還是挑最好的吃,生怕吃虧了一樣。”
再次被戳穿,小子真真正正地皺起了眉頭,憤怒在臉上凝聚,冷冷地哼了一聲,便將臉別到了一旁,不去看那個討厭鬼。
甚至有些想要打自己一巴掌的沖動,行客實在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會說出這樣的話,可能這跟山寨的那個死對頭差不多吧,天生就是死對頭。
沒了話,這沙漠就顯得安靜了許多,只有著微風撫動著細沙,發出簌簌的聲音。
風暴退去,瑟縮的太陽再次走了出來,卻已經垂到了西邊,逐漸向著地平線沉降著。
暖紅色的光,沿著每一粒沙子,在一瞬間傳到了眼前。
無數的沙子,好像在一瞬間變了色一樣。
黃沙與落日,形成了一副壯麗卻靜謐的景觀。
任何人見到這樣的景觀,也只能靜靜地欣賞著,不會做任何的評價,只是將這副圖烙印在自己的心靈之中。
落日逐漸熄滅,黃沙也重歸安靜。
大漠的夜晚降臨。
觸不可及的蒼穹從湛藍轉成了藏藍,最后成了一片星河,成了一道壯觀的幕布,給大地上的一切展示著自然的偉力。
不知何時,兩人都已經抬頭望著頭上的星空,也不知何時,兩人都躺在了黃沙上,靜靜地望著頭頂的星空。
一切,都那么的神秘;一切,都那么的靜謐。
令人心生向往,令人心生敬畏。
小子微微偏偏頭,看著那個行客的側臉,幸好這里的星空很明亮,將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將人的臉照的清清楚楚,只是披上了一層暗淡的光,顯得有些朦朧。
“謝謝你,救我出來。”
不管怎么說,眼前這個行客都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一路抱著自己,躲過了鬼沙魚跟沙之暴葬,自己還真不一定能夠逃得出來。雖說自己指明了方向,但是也不過是亂指揮罷了。
遇到先前那樣的情況,恐怕是個人就已經拋下所有的負擔跑了,眼前這個行客卻始終緊緊地抱著自己。大概,也只是因為他心腸好一些吧。但是,總歸是要說一聲謝謝的。
行客偏了偏頭,望到了星光下那張小臉,有些明亮的地方,也有些隱藏在影子中的地方。此時的光影剛剛好,像是一層薄薄的紗,將一切朦朧,也將一切變得更美了一些。只是那雙長長的眼睛,還是像是泉水一樣,在沙漠之中格外的好看。
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沒有理由地笑了起來,大概只是內心的高興,行客說道:“我可記著了,以后你得還回來。”
被人模仿了自己的話,小子略微有些生氣,轉過了頭,去看星空,不再搭理這個討厭鬼。行客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卻還是不知道怎么挽回,也只能望著星空。
又恢復了安靜。
良久,小子望著星空,問道:“你叫什么?”
“王石。你呢?”
“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