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王城,不知何時籠罩上了陰云,墻壁的顏色也積淀了下來,紅墻成了暗紅,好似是風干變質的血,森森古木沒有抽出一片新葉,要不就是落了個干干凈凈,沒有一點明亮的顏色。
熙熙攘攘的街道,幾乎沒有人從其中走過。風聲也成了膽小的老鼠,不敢呼嘯,屏住呼吸悄悄掠過。處處都沉浸在安靜之中,就好像一座埋著活人的墳墓。
皇城里的人不知從何時起都換上了暗黑色服飾,低著頭,匆匆而過,遇上熟人也就相互點了下頭,不曾說出任何的話語。若是有幾人相聚,也是警惕地張望著四周,低聲耳語,面露擔憂,匆匆散去。
空曠的宮殿,所有的裝飾都已經搬運了出去,連柱子上鏤刻的天金紙也都未曾留下,只剩下幾面黑色的長紗,隨微風飄蕩起來,格外幽森。
八十一階之上,九尺王座,卻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如今只剩下一個高瘦的中年人,端坐其上,沒了往日的威嚴。
孤封塵才剛剛過百歲之年,兩鬢已經生出諸多白發,下頜的胡須也格外干枯,宛如冬日枯草,臉頰嚴重凹陷,腮線明顯的如同石刻,好似流放了半生的囚徒。
短短兩年的時間,王朝分崩離析,一切發生的竟然是如此的迅猛,讓任何人都無法反應過來。孤封塵在刀光劍影中縱橫一生,從年幼奪嫡,蕩平八王,北征大漠,成就一番霸業,此時驀然回首,竟然只剩下一聲嘆。
孤封塵在宮殿中緩緩踱步,思索著當下的困局。
即便此時他依舊超越神隱境,卻也不敢再有征戰。圍殺李逸仙,大破山寨,每次都是涉及根基的重傷。若是有神隱境攜神器襲殺,現在的他都感覺力不從心。
承天王朝,如今只剩下他這一根大梁,并且后繼無人。若是他倒下,承天王朝也就徹底崩塌了。在找到一個合格后輩之前,他要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繼續存活。
急流勇退,沒有在群雄并起時征戰,無疑是一個最正確的選擇。猛虎立于狼群,必定會被率先殺死。而現在,王朝實力雖然大損,卻依舊有著底蘊,重新光復未必不是沒有可能。他需要臥薪嘗膽,繼續隱忍下去。
老內侍端著盤子走了進來,說道:“君上,從大夢澤里捉上來的銀雪魚,剛滿三百年,您嘗嘗吧。”
“知道了,放在那里吧。”
“君上!”老內侍的聲音突然顫抖了起來,眼角已然噙滿了淚水,他哽咽著說道:“君上,請自重啊!若是您倒下了,咱王朝可就真的完了!”
孤封塵的身軀顫抖了一下,轉而看向老內侍,心中大慟,說道:“衛老,你追隨孤多少年了。”
“回稟君上,臣從君上十三歲時追隨,至今已有百二十年。”
“百二十年,時間過的可真是快啊!”
“君上正當壯年,何須感慨?當年大皇子的皇位何其穩固,朝野上下盡是其勢力,諸多皇子人人自危,裝瘋賣傻不知幾何,君上還不是一步步成長起來,頂著層層壓力,最終成為咱承天的君上?!八王攜承影刃與八方神器,打著‘靖難’的旗號,攻入皇城,趁著君上您的羽翼未豐,打算除掉您,共同瓜分咱承天王朝,那時候威親王突然反叛,將您至于絕地,身邊只剩十八騎,那時候何其艱難?您還不是挺過來了?”
老內侍說著說著,已然慟哭了起來,曾經的種種,盡數浮現的眼前,那時候的君王何其意氣風發,胸懷乾坤,睥睨天下,而現如今,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境地。
“君上!這么多的艱難咱都挺了過來,現在這點磨難,算的了什么?什么樣的挫折能讓咱低下頭?君上,您可是承天王朝的君上啊!何至于躊躇不前,整日愁悶?君上,咱承天王朝還沒完呢!哪怕只剩下老臣一人,此生愿為您赴湯蹈火,至死方休!”
孤封塵心中的翻涌出無數的情緒,眼中竟然也涌現出了幾許淚花。
曾幾何時,大殿中盡是猛將良相,能人異士無數,皇子皆有大才,談論國事如同城外市集,群策群力,爭的面紅耳赤,共謀霸業。繁如夏木,凋如秋樹。如今整個大殿,竟然只剩下一個老內侍!
五味雜陳在心中,孤封塵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了下去,驀然睜開雙眼,那股君臨天下的氣勢重新恢復!
老內侍噗通一聲跪下,大呼:“君上為萬古一帝!”
孤封塵重新恢復他的自信與雄心,他現在不過百歲,以他的修為,即便傷疾無數,此生再無精進,也依舊能夠存活五百年!不過一時之沉浮,何至于頹然到這種地步?
更何況,他只是暫時隱忍而已,手中又不是真的沒有了半點實力!如此挫折,未嘗不是一個重新崛起的大好時機!以前他能夠白手起家,現在也可以東山再起!
“衛老,你放心,孤還未老,孤心未沉,且放心,不出十年,孤勢必要光復承天王朝!百年前如此,現在亦是如此!”
“臣誓死效忠君上!”老內侍老淚縱橫,卻滿是欣喜。只要君上不倒,那么王朝就不會覆滅,承天王朝就會一直存在!
“衛老,這是本王朝國藏的鑰匙,你先拿著,以防不測。”
“老臣不敢當此重任。”
“衛老,除你之外,還有誰能擔當?”
老內侍再度跪下,三叩首,說道:“老臣必定不負重托!”
孤封塵那干瘦的臉頰上露出了笑容,說道:“衛老,先退下吧,孤要自己想一些事情,另外,開始著手聯系那些還忠心的人,孤已經有了一個計劃,明日我們細細商議。”
“謹遵圣令!”
孤封塵望著這空曠的大殿,目光凝聚起來,好似能夠望出這陰森的王城,放眼于征戰的東仙域。
“壯志未酬,未敢身死!”
孤封塵輕拂手中長劍,卻忽而抬頭,目光驟然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