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已經有了裂紋的黑白面具,徹底裂開,裂縫處滲出了殷紅的血,染在了黑白兩色上,三者便形成了格外鮮明的對比。
面具之下的戲子,也被徹底砸暈了過去,氣息奄奄。
所有的力量都匯聚在了那一拳上,王石再也沒有了揮拳的力氣,身體也有點支撐不住,向著旁邊一歪,倒在了冰水之中。
仰面躺著,再也沒有力氣去動一下手指,呼吸都變得困難。王石做著大口喘息的樣子,卻只能吸進很少的空氣。照這樣的態勢發展下去,窒息而死都不是沒有可能。
沒有絲毫的力氣去變動目光,王石直愣愣地看著天空,用僅有的意識開始吸收四周稀薄的靈氣。
在最后比誰的命更硬的廝殺之中,王石比戲子有一絲的優勢,將其徹底砸到了血水之中,贏得了極為短暫的喘息時間。
不用太長的時間,王石就可以恢復靈力,血氣也會修復身體提供力量,到時候他就可以真正殺死戲子。現在的戲子,還沒有斷送最后一口氣。
兩個人的戰斗,拼到最后,終究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就算王石真正殺死了戲子,也得修養上很久才能恢復。
秋末冬初的暖陽,逐漸升高。
在這個季節相交的時候,寒霜跟薄冰都是早夭的,只能在夜晚的時候作惡而已。大地迅速地回溫,陽光聚集起溫度,好似是一團火,將他們包圍起來,迅速地吞掉。
湖面上的冰霜迅速地融化,全部向著王石跟戲子躺著的低洼處匯聚。
混著血的水開始上漲,冰涼的感覺開始包裹起整個身體。王石倒是喜歡這種感覺,雖然這會讓他的寒病更重,但是他能夠清醒許多,不至于被昏沉淹沒。
湖水在緩緩地上漲著,很有可能將這個低洼處給填滿,到時候淹死王石跟戲子也不是沒有可能。現在他們兩個連普通人都跟不上,怎么死都是有可能的。王石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只是在愣愣地望著天空。
靈力正在一點一點地恢復,很快就可以站起來,重新握緊妖刀,很快就可以徹底殺死戲子,很快,很快。只需要一刀,就可以殺死戲子,很快,很快……
天空上沒有一絲云飄過,只是透著略顯灰暗的藍色,一成不變。看這片天空,絕對不知道時間的概念。不過現在時間的概念已經不再那么重要了,時間可改變不了多少事情。
四周的水終于蔓延了上來,越過了耳朵、面頰、嘴唇,向著鼻腔內灌去。太陽沒有隱退,冰霜便會繼續融化,直到夜晚的降臨。
有著淡淡的血色的水遮住了眼睛,將天空染上了一層別樣的顏色。水面在起伏,將天空折疊了起來,一切看起來都好像是如此的夢幻。
王石好像正在無限制地向著水下沉去,逐漸從這個世界剝離出來,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旁觀者,看著一切事情的發生。
這個世間,變得虛無起來。
十年生死,最后只剩一人,不過是夢幻一場,如同水中泡影。
猛然間,王石坐了起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將嗆進去的水咳出了大半才舒緩了一些。他的目光重新凝聚,向著一側望了望,用雙手撐起了身子,開始緩緩地向那里移動著。
三十步的距離,好像是三十里,三千里,三萬里,走起來是如此的費力,幾乎沒有可能走到盡頭。
王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段距離上消耗了多少時間,不過他終于走到了那里,走到了妖刀前,停頓了很長時間,才將其從冰霜層中拔了出來。
將妖刀當成拐杖,一步一停,半步一停,三寸成一步,王石又緩慢地向著原地移動回去,比一個耄耋老人還要老上許多。
整個過程,不知道消耗了多長的時間,終于回到了原地。
王石喘息了幾口氣,站直了起來,抬起了手中的妖刀,對準了戲子。
現在只需要一刀,就可以斬下戲子的頭顱。哪怕只是讓妖刀從自己的手中滑落,都可以刺穿戲子的身體,到時候血就會流干。不論如何,戲子都是必死無疑的。
然而王石遲遲沒有落下手中的妖刀,好似定在了半空之中。
不知為何,眼前忽而浮現出了戲子先前的樣子,他笑著說:你真的要殺了我嗎?
要是有如果,戲子不是陰陽門的人,不用這樣極端的手段來逼迫王石,那么王石真的不會殺死戲子,反而會跟他成為最好的朋友。之前的一切不論,如果趙文啟跟唐天沒有死,那么王石依舊可以將戲子當成朋友。
戲子說的一點都沒有錯,這個世上或許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如此地了解王石,若是他死了,這個世上的樂趣至少會減少一半。
然而,戲子必須死!
王石眼前的虛像開始消散,目光中只剩下了戲子那張黑白紅交織的面具。
心中好似有了一聲嘆息,妖刀落下。
戲子卻在此時猛然睜開了雙眼,盯著妖刀落下的黑影,猛然一轉身,堪堪避過了致命一擊,不過半個肩膀幾乎被削去。
王石心中的猶豫迅速清空,他的目光驟然鋒利起來,僅有的靈力迅速地涌向妖刀,向前沖出一步,猛然落刀。
鮮血飛濺,落成了一道長痕,逐漸在冰水上消散,將這個小水洼徹底染紅。
一刀刺入到了戲子的心臟之中,瞬間便將其絞碎。
若是平常,戲子大可以重塑心臟,根本不會受到死亡的威脅。然而此時他早已經力竭,斷然不可能再活下去了。
王石積聚的力量耗盡,雙腿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在掙扎了一段時間之后,終究還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轟然彎曲倒塌。
猛然坐在了積水之中,王石大口喘息著,看著旁邊染血的戲子。現在的他,比戲子好不到哪里去,要是再妄動,他也會死。身上密布的傷口跟肆虐的寒冰,可都是十分致命的東西。
戲子現在平靜了下來,沒有去掙扎著坐起來,而是跟先前的王石一樣,向著蒙了一層灰色跟血色的天空望去,好似能夠從那一成不變的天空中尋到什么生命的真諦。
“到底還是你的命更硬一些。”戲子說這話的時候,終于不再帶有他那慣有的微笑,或許他也已經意識到自己已經接近死亡了,變得認真起來。
王石沒有答話,只是看著戲子,等著他的死亡。
“你真的希望我死?”戲子的語氣之中好似有著如絲雨般的傷感。
“你是戲子,你可以是任何人,所以你死不死,其實跟我都沒有關系。”王石聲音冷的像是這里的水。
一個人,若是沒有一個真實的身份,可以變成任何人,那么他死了的話,縱使懷念,又該懷念哪張面具呢?哪張面具又是真實的呢?既然不是真實的,又該如何懷念?
戲子可以是任何人,唯獨失去了自己。
聽到這樣的話,戲子沒有悲傷,臉上反而露出了笑容,他向著遠處望了一眼,說道:“若是我記得不錯,你的刀應該在那里。”
剩下的,已經不用在多說了,兩人都心知肚明。
當恢復了靈力之后,王石完全可以立刻扭斷戲子的脖子或者是擊碎他的心臟,然而王石卻非要去拿妖刀,要用妖刀殺了戲子,完全是多此一舉。要不然,戲子也不可能繼續活這么長的時間了。
因為王石一直都拿戲子當成是自己的對手,所以要讓他死在自己的刀下。即便趙文啟跟唐天的死,都沒有改變這件事情。
一個自始至終都認同的對手,已經遠超了普通的朋友。
王石默然了一會,說道:“你的事,若是有時間,我會去試試。”
戲子笑了起來,說道:“我的事,還是由我自己來做的好。沒有了我,你是決計不會在那條道路上走很遠的。而沒有你,我也走不了太遠。”
王石閉上了眼睛,說道:“閉眼吧。”
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死在面前,總歸還是有些悲傷的,而這種悲傷還是越短越好。
戲子看著王石臉上露出的悲傷,說道:“其實我還不想死,我有個法子可以不用死。”
王石的眉頭輕皺了一下,睜開了眼睛,看著戲子,忽而伸出了手,準備揭開那張已經破碎的面具。
戲子說道:“說不定,揭開這張面具,你就會后悔殺了我。”
手指碰到了那張殘破的面具,王石將其揭下。
戲子笑了笑,右手抬了起來,結成了一個怪異的術印,說道:“不是我不想死,是我不能死,所以我得活下去。”
面具已經揭下了一半,隱隱約約能夠看清楚戲子的半張臉,然而王石的手忽而僵在了半空中,他望向戲子的眼睛,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原本到了這個是時候,即便戲子還有什么底牌也無法動用了,絕對沒有了翻盤的希望,可是戲子終究還是翻盤了!
氣海內,星空上,蟄伏已久的陰陽雙魚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