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的雪還未消融。
雜亂的腳印也未被覆蓋,好像南懷樂他們剛剛離開不久。可是幾乎所有的事情,都發生了改變。原本以為可以將王石及寧一接回來,現在卻不知其生死。
南懷樂一路沉默不語,回來后徑直走進了李逸仙的屋子。
自從李逸仙死后,他的屋子就一直空著,也沒有人進來,東西的擺放都未曾變動。南懷樂環視了一眼,走向了書架。
龜甲、竹簡跟紙張,混雜在一起,沒有什么規律,像是堆辣雞,這些東西的縫隙處都積攢了一層灰。李逸仙生前一直忙于煙花之地,早就忘記了這堆東西。若是有個漂亮的女子想要,還未張嘴,只是多看一眼,他都會一并都給了對方。
用了大半時辰的時間,南懷樂將上面的東西一一看完,最終手里拿著一張羊皮紙地圖,沉默良久。
不需要留下任何的話,這張地圖便是李逸仙想對南懷樂說的所有。
沒有人會想到,最重要的東西就在一堆亂書里。李逸仙也恰好料定,他的大徒弟肯定會來尋找什么。所以,他將這張極為重要的圖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原來如此。師父,你該早告訴我的。”
南懷樂看著手中的羊皮紙,思考了片刻,卻又搖了搖頭。
“師父,你不告訴我是對的。我若是知道了,以我的性子,老三肯定也就知道了,而老三知道了,以他的性子,這件事情就不會順利地發生了。師父……”
抬頭向著四周環顧了一下,又向著天際望去,南懷樂也感到了些許的迷茫。
這個世上的事情,唯有當發生了之后,才有結論。在此之前的對錯,都不是真正的對錯。
現在的南懷樂才明白,師父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讓他們所受到的傷害降到最小,甚至是不受傷害。
“大師兄。”花鐵柱在院子外喊了一聲。
南懷樂收回了思緒,走出門外,問道:“什么事?”
“我現在該干什么?”花鐵柱撓著他那蓬亂的頭發,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整天都忙碌著掄大錘的人,忽然不知道該干什么,那種感覺可比整天閑著的人忽然掄大錘要難受得多。
“你沒有什么事情干了嗎?”南懷樂有些不解地問道,不過他旋即便明白了過來。
之前是為了幫助老三,花鐵柱才會奮力地打造出無數靈器與陣法。然而現在,花鐵柱再努力,他打造出來的東西也不會再起到什么作用。王石需要面對的,已經不再是花鐵柱跟南懷樂等人可以幫助他的了。
花鐵柱雙手撓頭,顯得十分窘迫。
當一個人得知自己不再對他人具備價值的時候,這種感覺無疑是十分糟糕的。更為重要的是,花鐵柱還想做點什么。他清楚地知道老三需要幫助,所以他要找點事情做。
南懷樂沉思了片刻,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羊皮紙,又看向了自己的二師弟,目光中有了幾分瘋狂,他十分認真地問道:“老二,你敢雕星嗎?”
唐天沒能帶回虎鷹甲的尸首,他將所經歷的事情以及南懷樂的推測告訴軒轅昂后,便回到了自己在東來山附近安置的新家。
丁香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唐天,猶豫了很長的時間,終究是沒有說話。
見唐天坐在桌前,閉上了雙眼,丁香便去準備晚飯,可惜她從未做過飯,如今剛做,又有滿腹的心事,便糊了鍋,氣味格外刺鼻。
丁香看著焦黑的一團肉,正不知所措之際,唐天從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輕聲說道:“還是我來吧。”
轉身看了唐天一眼,丁香只得退到了一邊。她有些恨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什么忙都幫不上。
拿著那把熟悉的菜刀,唐天將食材一一處理好,起火、淋油、調味、翻炒、燜炸、出鍋……夢游都能夠熟練做出來的事情,多重的心思都無法使其混亂。
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唐天坐下,丁香將一壺溫好的酒給其滿上,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之前說過,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今天怎么不吃了?”
唐天僵硬地點了點頭,開始吃這根本沒有什么味道的菜,并且吃得越發快起來,好似越來越餓。
丁香坐在一旁,不時給唐天倒酒,沒有勸阻,也沒有說一句話。
竹質的筷子碰到瓷器上,唐天忽地靜了下來,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靜住了。
肥厚的肘子肉剛剛塞滿嘴,雙腮都鼓了起來,嘴唇上還留著一圈的油,嘴巴卻不再動了。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吃相。”丁香這般想著,卻忽然發現眼淚從唐天的眼睛中流了出來,砸到了眼前的盤子上。
嘩啦!
唐天的手一松,筷子掉落,在瓷盤間跳了幾下,便歪斜著躺下。
丁香愣住了,或者說是被嚇住了,她沒有立刻問怎么回事,而是去握住了唐天的手。
眼淚不斷地滴落,如同灑了一碗酒。
唐天哭出了聲,將嘴中的肘子肉嗆出了大半,轉而抱住了丁香,哭聲越來越大,還未咽下去的酒肉將其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丁香沒有勸他,只是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
“丁香,你知道嗎?我最好的朋友,王石,他,現在不知道是生是死。”
“你知道嗎,王石他被無數根道釬刺穿,然后像是一具尸體一樣被拖走。而我連看著的機會都沒有,像是條死狗一樣躺在那里,我根本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王石,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兄弟啊!原本我以為他怎么都不會被人擊敗,可他就這么,就這么輕易地被人……”
“一千虎鷹甲,是我帶他們出去了,可是我連他們的一根骨頭都沒有帶回去,我卻回來了。我……對不起他們啊!”
“我心里難受,我心里難受啊!”
“大哥,大哥死了;王石,王石也不知道死活;莊開也渺無音訊;唐家,更是早就被滅了;丁香,我現在只剩下你了,我心里難受……”
唐天哭的聲音太大,將這些話都給喊碎了,也唯有丁香能夠聽得明白,她沒有接話,只是輕輕地拍著唐天的后背,緊緊地抱著他。
歷經了太多的事情,丁香也早已經不再是那個只顧上自己的小女孩,她知道自己此時只需要默默地陪著唐天就好,她能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唐天的哭聲才停了下來。丁香停止了輕拍,卻發現唐天已經睡在了她的懷中。太累的人,總是連何時睡過去都不記得。
輕輕地將唐天握得發青的手掰開,脫去他的外衣,將其搬到了床上,蓋好被子。丁香將一桌的狼藉收拾好,吹滅了蠟燭。
月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將屋子映照的格外清冷。
丁香雙手合十,對著月亮虔誠地一拜。
“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
一千虎鷹甲覆滅,對于軒轅昂來說實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一統的帝國剛剛建立,明里暗里處處都隱藏著危機。一旦有一處地方爆發,就會迅速地波及整個帝國,到時候很難彈壓下去,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偉業隨時都會被摧毀。這個時候,絕對忠心且擁有著絕對力量的虎鷹甲就顯得格外重要。
軒轅昂已經在他那幅地圖前站了大半個時辰,將所有他必須處理的要務都給擱置在了一邊,緊鎖的眉頭一直都沒有舒展開來。
管平潮手握著幾十份關乎大局的奏折,就等著這位新的帝王審閱,可是他沒有立刻詢問,而是在耐心地等待著。
待到軒轅昂轉身,卻發現四周都已經點上了燈,才知他已經站了一下午,堆積的要務恐怕又要摞到半人高了。
“平潮,對于唐天所言,你有什么看法?”
管平潮深知軒轅昂的心思,關于唐天所言,他同樣思考了一個下午,說道:“圣上,唐天所言姑且為真。中域紛爭,向來不會波及到我等之地。再者,三仙境的爭斗,也不是我們能夠參與的。”
“你是想說——象焉吃蟻?”軒轅昂笑了笑,盡量讓自己放松下來,以便更好地理清腦海中紛雜的事情。
管平潮也隨之笑了笑,說道:“圣上不必憂慮天外之事,先掃門前之雪好了。”
軒轅昂說道:“我有一統東仙域之壯志,他人未必沒有一統天下之決心。三十天仙,橫掃天下,未必就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只是我覺得,陰陽門未必就只是橫掃天下那么簡單。”
“圣上為什么如此判斷?”
“二十只雞下蛋可以養活一個人,可是未必能夠養活兩個人。當出現兩個人,雞的數量又不可能增多的時候,只能將雞殺掉吃了。雖然這個比喻并不恰當,但是整個天下確實已經養不起一個陰陽門。”
管平潮被軒轅昂的這番言論給鎮住,差點把手中的奏折給丟到地上。
軒轅昂卻笑了笑,說道:“且任由他們執掌乾坤去,我自管好我這片天地,將奏折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