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怪石。
遍地都是礁石,沒有一寸土地是平緩的,更不用說有什么草木生靈,就連一兩個附著在礁石上的古老貝殼都看不見。
比荒島還要荒的島,稱之為死島更為貼切一些。
“少爺,這就是我們要找的彼岸?連一只蟲子都沒有,更不用有什么其他好吃的,我們找它做什么?還不如飛去一個普通的小島,最起碼還能夠捉兩條魚吃。”有才華由期望到絕望,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是啊,我們找它干什么?”大風歌不禁呢喃出聲。他原以為找到了彼岸,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死地,這跟古籍中描寫的完全兩樣。“難道是我們找錯了?”
載著大風歌跟有才華飛到這里的大鶴,雙腳亂抓了幾下礁石,努力了一陣后,還是穩不住自己的身體,在一聲長鳴中倒在了礁石間。
尖銳的礁石立時刺進了大鶴的身體中,隨著它的滾動,劃開了數道長長的傷口,鮮紅的血隨即流了出來,灌滿了礁石上的小凹陷。
有才華愣了愣,立刻撲了上去,抱住大鶴的脖子,想讓它抬起頭來。
“大鶴大鶴!雖然我很餓很餓,很想吃你,但是我不想你死,你不要死啊!我保證,以后再也不吃你了,你快睜開眼。血,不要再流了啊!少爺!少爺!你快過來救救大鶴!大鶴從小帶著我們飛,它不能死的!”
形容枯槁的大風歌轉過了頭,看了大鶴一眼,輕聲說道:“有才華,放開它,讓它去吧。”相比于有才華,大風歌所受到的打擊無疑更為巨大。
像有才華那樣的人,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明白大風歌身上的擔子有多重,也就體會不到此時的絕望有多深。
“少爺,你那么有辦法,什么事情都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救大鶴的!少爺,你快救救……”
“我讓你放開它!”大風歌突然發瘋似地怒吼。
從未見過少爺這副模樣的有才華愣住了,她真的愣住了。她怔怔地看了自己的少爺一眼,然后低下了頭,抱住了大鶴,眼淚開始無聲掉落。
用最短的時間帶著兩人橫跨整個汪洋,在沒有任何補充的情況下,大鶴沒有停歇上半分的時間,生命力早已經枯竭,不論是誰都救不了她了。就算是沒有生命的機器,用到這種程度,也必然是要報廢了的。
大風歌默默地閉上了眼睛,一行混濁的淚水也流了下來。
從小為伴的大鶴他救不了,天下蒼生他更救不了。他已經清晰地感知到大司命發動了“星隕”,不用說他找到的是這片死地,就算是找到真正的彼岸,恐怕也來不及去參悟其中的真諦,也就沒有辦法阻止大司命了。
萬千星辰墜落,無差別地覆蓋到蒼生之上,還有什么能夠存活?哀嚎與哭泣都不會發出一聲,所有的一切都將在巨大的轟鳴聲中覆滅。
所謂末日,不過如此。
一個時代的葬送,聽起來竟然如此的輕易簡單。
即便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卻無法阻止,大風歌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大風歌再反叛禪宗,也終究是禪宗的人,他的信仰從未變過。蒼生將死,大地將覆,他一個小小的人又該如何?
窮盡努力尋找到的彼岸為何是這樣?是否自己找錯了?真的彼岸又在何處?就算找到了,又該如何利用其對抗星隕?
蒼穹之上,諸天星辰已墜。
或許這便是命運,正如當年萬族所面臨的同樣的命運,根本無從反抗,唯有接受。
大風歌睜開眼,向著西方望去。
不知幾萬萬里的汪洋將這座孤島與大陸隔絕,大風歌想要回去都沒有可能。或許躲在這里,能夠避開被“星隕”毀滅的命運。但是想想便覺得這更為凄慘,舉族皆滅,只余兩人又有何用?
大風歌真的茫然不知所措。
有才華不懂這些大道理,她只懂得自己要吃飽、少爺要開心、大鶴要好好活著。可現在少爺卻說大鶴救不回來了,其實有才華也很清楚這件事情,她不愿意相信而已。
汩汩的血從大鶴身上流出,在黑礁石上鋪成了一張紅毯,而黑白色的大鶴躺在其中,沒有哀嚎,也沒有掙扎,平靜地等待著事情的發生。
濃郁的血腥氣灌入鼻腔,有才華身上也沾滿了血,她卻依舊在抱著大鶴。少爺的怒吼,讓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說話,她知道少爺現在比她還要悲傷,可是她就是不想放開大鶴。
大鶴在看過有才華跟大風歌最后一眼后,眨了兩下眼,便永遠地閉上了。她也想活著,再帶著這兩個兒時的玩伴繼續飛翔,可是她不能了。
有才華沒有哭喊,只是抱著大鶴,就像是冬日里抱著棉襖的小乞丐的一樣,她抱的越來越緊,臉上的淚也流的越來越快。
大鶴死了,禪宗五祖也死了,戲子也死了,還有無數無數的人也死了,接下來也將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這件事情已經讓太多的人葬送掉了生命,可結果仍舊無法改變。
“難道……我們都錯了嗎?本就不應該去阻止大司命嗎?螞蟻般卑微的掙扎,竟是如此的脆弱。我原以為所有人聯手還可以抗衡大司命,現在星隕以墜,就算我能夠尋到彼岸,又能支撐到幾時?”
“整個人族的力量,能夠跟成為了‘仙’的大司命抗衡嗎?”
“王石,你又可否真的能夠突破最后一關?突破了,又能夠戰勝大司命嗎?”
“我沒有了信心……”
“我該這樣嗎……?”
“我不該如此,這有負于太多的人。”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大風歌環顧四周,除卻這幾塊礁石跟一片汪洋,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他看著死去的大鶴跟有才華,輕聲說道:“大鶴死了,你不要再抱著她了。”
有才華麻木地點了點頭,卻沒有松開手。
大風歌在心中哀嘆一聲,沒有再去勸阻有才華。
有才華看著眼前的血,一直沒有眨眼睛,聲音平穩地問道:“少爺,你不去做事嗎?”
“做什么?”
“做你該做的。”
“我該做什么呢?”大風歌再次呢喃著自問。眼前這片死地,就是他磕上十萬個頭,也不可能冒出一點靈氣來。
“大鶴死了,她是為了少爺該做的事情死的,所以少爺你一定要做成那件事情。大鶴是我們最好的朋友,她不能就這樣白白死了。少爺,你一定要做成那件事!”
有才華沒有抬頭,盯著那灘殷紅的血一字一字地說著,好似誓言也好似詛咒。
大風歌心好似被匕首一下一下的刺中,他看了看有才華,發誓般地說道:“我一定做到。”
“少爺你常常給別人算命,不知道你有沒有偷偷給自己算過。少爺,你信宿命嗎?若是你信的話,大鶴的宿命在此,少爺你的宿命也該在此。”
大風歌愣愣地望著有才華,漆黑的腦中好像忽然有火花閃過。
有才華從來都不笨,只是她懶得去想,反正所有的事情都會由少爺安排好,可這并不代表她看不清事物。在一些事情,她比這個世上任何人都要聰慧。
火花轉瞬即逝,卻照亮了黑夜。
大風歌沉浸在剛才那種感覺之中,忽然間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平日里有才華只會給大風歌惹麻煩,還需要對方處處照顧她,可是當大風歌有疑惑的時候,有才華卻總能給予他關鍵性的點撥。有才華對于大風歌來說,就像是鹽對于食物,看起來微不足道卻不可或缺。
正是因為人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同伴才顯得格外重要。
“我的宿命,也該在此。”
自語了一聲,大風歌盤膝坐下,將心中的雜念完全拋卻。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知道了該怎么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這里就是彼岸。
書中描寫的是書中的彼岸,而這里死地卻是大風歌的彼岸。大風歌要做的不是找到別人的彼岸,而是找到自己的。
滾滾濤聲卷來,拍在礁石上,成了千萬朵白色的浪花。
這濤聲,千萬年未變。
這圣徒,仍舊如昨日那般虔誠。
濤聲依舊,圣徒如昨!
大風歌就像是剛入禪宗時的小沙彌那般,雙手合十,輕閉雙眼,認真虔誠地念起經文中的每一個字。
我見枯石有花開。
于是,礁石上萬花綻放!順便遍布了整個島嶼,錦簇在一起,將那丑陋的黑色完全遮掩了下去。
我見死中有新生。
于是,萬花之中有生靈鉆出,萬物窸窣的聲音傳來,將這里變成了一片生機盎然的天地。而死去的大鶴,也再次睜開了眼睛!
我見諸佛救蒼生。
于是,大風歌身上有著無量金光綻放!
滾滾濤聲忽而傳遍了汪洋,掀起了沖天巨浪,攜帶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向著蒼穹沖去。
“如昨!”
汪洋沖天!
按照著禪宗古籍中的記載,大風歌找到傳說中的彼岸,再用自己的初心將其力量喚醒,掌控整個汪洋中所蘊含的力量。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對抗“星隕”。
開遍了整個天下的“大風歌”,突然閃出了一點光芒。大風歌這么多年走過的足跡也以光線的形式浮現而出,將整個大地都勾連成了一個巨大的法陣。
汪洋中蘊藏的力量,傳遍整個大地!
剎那間,無盡的汪洋與無數星隕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