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說話的武媚聽到李治的話,瞬間看向了他,想了下說道:“賀蘭敏之向來與他舅舅武元爽、武元慶走的甚近,此事兒恐怕不是賀蘭敏之一人所謂,武元爽與武元慶兩人必定有所指使,不然憑借賀蘭敏之一己之力,能夠進入弘兒把守森嚴的禁區?”
這就是武媚的后手,留給她自己的一條絕佳后路,同樣也是她處心積慮多年想要做的一件事情,也是被李治一直誤會的事情。
武元爽、武元慶兩人與她是同父異母。生母楊氏在世,與自己還未成為皇后前,兩人對自己母親一向是刻薄的很。
自己早就想要找機會把他們流放,只是剛被封為皇后時,為了顧及朝臣非議自己寡淡親情,也為了穩固自己的皇后之位,暫時需要這兩個任少府少監,宗正少卿的兄長幫自己清除異己,因此才留到現在。
而這也就給李治造成了一種假象,那就是武媚對武元慶、武元爽很是看重,重要到自己完全可以憑借此二人對武媚做法。
此刻對已經完全控制了后宮的武媚來講,兩人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相反繼續留在少府跟宗正寺,反而會處處掣肘自己的所作所為。
而且武元爽貪得無厭的性格,已經讓她極為不爽。這皇宮里不少的奇珍異品,可是都被他貪污了,武媚卻不能有效的制止。
武媚看了看有些不明所以的李治,繼續說道:“此事兒還希望陛下能夠給弘兒主持公道才是。”
聽到武媚如此一說,李治知道自己是大錯特錯了,完全判斷錯了皇后兄妹三人間的關系。
李治始終沒想到,皇后會作破釜沉舟的打算,如此一來,皇后就等于放棄了所有她身邊的近戚跟近臣,這樣將會大大削弱她的存在感,同時也讓他多少失去了些興趣。
他現在還不知道,武媚如此這番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因為李弘的強勢崛起,加上身處太子之位先天優勢,讓她內心原本漸漸升起的野心,突然間變得脆弱了很多,如果在這個時候再強行想要進入朝堂議事,后宮干政的罪名很有可能就會扣在她頭上。
何況,后宮現在她不是完全沒有了對手。當年與她一起被太宗李世民選入后宮的徐惠,兩人同時被冊封為“五品才人”。
而自己自打入宮后卻始終不得太宗的賞識,除了被太宗賜號:武媚(后世訛稱武媚娘),便再無其他,若不是李治,恐怕她將會在感業寺度過余生。
徐惠卻是深得先帝恩寵,先后被封為婕妤、充容,死后還被追封為賢妃。
而李治不光是在政事上蕭規曹隨、完全繼承了貞觀遺風。就是在后宮選妃一事上,李治也像人們展示了父子之間的“志同道合”。
武媚自是不用說,李治標準的“子承父業”。而當初李治父皇徐惠賢妃的妹妹徐盈盈,同樣也被李治納入了后宮,被冊封為婕妤。
現在的武媚,在心思大部分放到后宮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注意到了徐婕妤的存在。何況,因為李弘這個小王八蛋的參與,蕭淑妃這個賤人還一直茍延殘喘的活在后宮,這些都不得不讓武媚,暫時放棄接觸朝堂的心思。
隨著武媚一番聲討武元慶、武元爽的一番話,跟接著表明立場退居到后宮開始隔岸觀火,看兩父子如何熱鬧時。
李治突然間也失去了繼續再考驗李弘的興趣。與其說李治想要考校李弘多一些,倒不如說,他后來樂此不疲的,興致頗濃想要繼續參與三人斗法,主要原因是因為武媚的參與。
武媚的參與,激起了他想變著法兒給自己與武媚之間找一些新樂子,來為兩人的夫妻感情增加一些新的樂趣。
由此可見,李治在對武媚的愛上,也是賤出了一種新高度。兩人之間,要是武媚柔弱些,對權利沒有一丁點兒的野心,估計李治跟武媚很有可能會上演一出,唐代版的周幽王與褒姒“烽火戲諸侯”的典故。
所以歷史沒有如果,李治心里卻有舍不得的如果,如果就這樣失去武順母女,李治又有些舍不得的不甘心。
蕭淑妃與王皇后一個被廢為庶人囚在深宮,一個此時早已經是白骨一堆。對于李治來講,雖然他心里深深愛著皇后,但如果除了皇后還有其他女子能夠承他雨露,是足以能夠代替填補王皇后與蕭淑妃,在他心里位置的最佳方法。
原本李弘認為三人之間無法解開的死局,沒想到因為母后輕輕的避身一讓,一場皇家斗爭就這么消失于無形。
此刻最高興的莫過于就是他了,立刻拽著武媚的胳膊抱在懷里開始膩乎:“母后,過些日子兒臣給您送點兒好東西過來,現在太乙城正在加緊制作,還有一些技術上的缺陷,但我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夠獻給母后了。”
李治看著母子兩人已經站在統一戰線上了,很有可能就要一致對他了,自己要是還不趕緊做決定,說不準以后人母子倆就不帶他玩兒了。
而且他也很迷戀李弘這種不墨守成規、隨意自然的坦誠相處方式,這給他們枯燥無味、呆板無趣的皇宮生活添加了一道明亮的風景。
何況,最為重要的是,李弘身為太子,經過他這幾年的觀察,李弘所有的事情,都是在陽光下進行,從來沒有一件事情是在陽光的陰影下悄悄展開,所作所為都是坦蕩蕩的君子行為。
就連驚蟄、獵豹跟揚武等人把守的麗竟門,李弘向來都是先讓他過濾情報,然后才是他自己找對自己有用的。
幾年來,關于朝堂政事、官員結黨等一系列的事情,李弘是碰也不碰,太子與皇帝之間,那很難把握的分寸,被他把握的游刃有余,向來是從不越雷池一步。
至于向來幫他管理經營太乙城的白純,李治相信,李弘一定知曉白純為誰所用,只不過是人李弘沒有任何需要避諱他的,所以也就不在乎白純到底為誰效忠。
想通了這些關節后,李治突然間恢復了好幾年都不曾出現過的表情,兩手緊緊的互搓幾下,說道:“這樣吧,武元慶、武元爽呢,罪不至死,依朕來看,就貶為州刺史如何?”
武媚與李弘母子倆相依相偎,兩雙不說話的大眼睛就那么齊齊看著他,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語。
“好吧,韓國夫人武順以及賀蘭敏月因私盜太子府一事,令即日起回原籍,未有召喚不得入長安。”李治撇撇嘴說道。“弘兒,送你父皇回宮吧,今日母后累了……。”
“父皇請吧。”
“小王八蛋,你就這么聽你母后的話?父皇今日將在這里過夜,你趕緊回東宮吧。”
“那可不行,母后都說了,您還是走吧,母后今日很累了。”李弘笑推著李治半推半就的身子往外走去。
“小心些,別把你父皇推倒了。”武媚臉上綻放著柔美溫和的笑容說道。
“是,您就放心吧,您的夫君不會有事兒的,我才多大力氣啊,只知道擔心自己的夫君都不知道擔憂自己的兒子……哎喲……母后,兒臣知罪。”
李弘長吁短嘆的揉著耳朵,跟李治兩人走在皇宮幽靜的路上,最終父子兩人還是都被趕了出來。
“接下來你該如何?”李治停下腳步看著猴子般抓耳撓腮的李弘。
“不如何。跟母后商量了,也打算跟您說一聲,以后素節、上金還有李賢他們,一同去崇文館受學,至于宗室叔父他們,兒臣會通知他們一個月后去太乙城,到時候再給他們分配一些產業。”
李治摸了摸李弘的腦袋,示意他邊走邊說,身后揚武與夏至等人落得遠遠的,知道這是父子倆難得相處的時間,而且他們的談話,誰也不曉得該不該聽。
“兒臣想了,這些產業,除了我大唐的根基之外,其他的大可完全擴大規模,交由一些給皇家宗室是其一。其二,兒臣也打算大力扶持民間商人,至于如何做,兒臣現在腦子里也只是有一個簡單的雛形,還未完全成型。但兒臣知曉必須遵從一點,那就是商家之間必須存在競爭才行,有競爭才會有發展,這也是兒臣現在能夠想到的,用來遏制以后交給宗室手里的產業,不至于被他們壟斷的方法。”
“你的意思就是,交給你叔父他們的產業,你也同樣會授給民間商人?鹽鐵可是國家根本,這樣做恐怕不妥吧。”李治不無憂慮的說道,今日在兩儀殿,宗室可是把李弘的原話重復了一遍,所以他自然知曉李弘到底要把什么交給宗室。
“那是大大的當然不妥了,制鹽一法需普及,與糖一樣,只有民間也能充分利用了新法,大唐跟您才能真正得到實惠,富國強兵也是從點滴開始,大唐的富裕,不能只是宗室、貴胄的富裕,而是以百姓為基礎的差別富裕,允許宗室、貴胄富裕,但決不允許宗室、貴胄壟斷產業,借此來壓榨、吸取百姓血汗錢,甚至最后達到以經濟要挾皇家的地步。所以兒臣就需要在他們之間形成相互牽制、競爭的關系,如此一來,也能使我大唐的發展更加快捷,畢竟沒有競爭就沒有發展嘛。”
李弘說道最后,在李治跟前扮作上官儀的模樣,雙手背后,側歪一點兒腦袋,邁著內八字,逗得李治呵呵直笑。
幾年來,也只有跟李弘一起,才能讓他感到真正的父子情。就像他當年與父皇一同生活的那段日子,陪著父皇上朝、下朝,與父皇同榻而眠。
想到這里,李治不由的停下腳步,看著毫無所覺,還在學上官儀的李弘,心里暗暗下了一個決定,當年自己可以任由父皇帶著上朝,為何自己就不能帶著弘兒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