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在他龍爹問出這個話題的時候,竟然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哈欠。這個問題早就料到了父皇會親口問出來,但這樣也好,無論是真是假,最起碼說明父皇并沒有因為此事震怒。
李弘有些苦澀的笑了下,才說道:“兒臣如果真想殺掉皇兄李忠與賀蘭敏月,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甚至兒臣能做到,讓全天下人在李忠跟賀蘭敏月死了十年后,還認為他們還活著。”
“但現在李忠跟賀蘭敏月死了,是被你殺的,你讓朕如何處置?難道相信你的一面之詞?”李治臉上看不出來表情了,帝王的標準城府相掛在了臉上。
“兒臣暫時還沒有辦法能夠自證清白,事情剛剛發生一日,兒臣就被您急召到遼東了,就算是想要自證清白,兒臣現在也沒有時間去找證據。何況……李忠跟賀蘭敏月乃是自殺,只不過是想嫁禍于我,自證太難了。”李弘淡淡的說道。
表面上看起來,面對龍爹的問詢他很輕松,但其實心里,此時還是隱隱捏著一把汗,那就是賀蘭敏月這個在父皇心中,確定不了地位的女人。
如果父皇念舊,那么自己恐怕就真的要被父皇懷疑了,如果不念舊,那么一切都還好說了,只剩下一個李忠,想來父皇也知道當初他們之間發生過什么。
李治長長的嘆了口氣,淡淡起身說道:“陪朕出去走走。”
“是,父皇。”
兩人來到帳篷外,腳下的青草像是皇宮里那些經過可以修剪的草坪一樣,踩在上面軟綿綿的,五步一個火把,把周遭照的如同白晝。
遠處那靜靜趴伏著的安市城,像是一頭垂危的巨獸,正警惕的望著它面前這燈火通明的一大片帳篷。
夜風吹過,一絲清涼讓人渾身一震,剛才的困頓也隨著夜風快速消散。
“那你在長安接到李忠死后的消息后,就沒有做些什么?”雙手背后,緩緩踱步的李治再次問道。
“兒臣已經派人前往兩地去查看了,看看是不是能夠找到什么蛛絲馬跡,不過兒臣不樂觀,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們兩人把事情做的如此周密,自然是不希望兒臣輕易脫困,時間選擇的也很合適,恰逢您剛剛御駕親征,也正好利用此事兒,來離間兒臣對您的忠心。”
“話是如此說,明明知道如果朕出征之后,得知此事后會大怒而繼續做為,還做的這么不干凈,明顯不符合你的性格,而且還能夠在事發一日后,接到父皇的旨意,立刻啟程趕往遼東,足以見你心底光明磊落啊。”
“那兒臣還需要自證嗎?”
“你母后的意思呢?”
“……母后說兒臣還需要自證。”
“那你就繼續自證清白吧,想來你母后不會錯的,這也是朕的意思。此事要是你無法還以清白,將來……算了,先拿下安市城,兵臨大同江再說吧。”李治適時改口,李弘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說什么,只能是默默的點點頭。
接下來李弘便把明日打算先佯攻一陣,親自再看一次安市城的抵抗有多頑強再做打算,以及問了一些關于格希元的事情后,便被他龍爹放回自己的帳篷了。
奔波了一路的李弘,在花孟跟驚蟄的侍奉下,洗洗便睡了,但一開始卻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合眼,剛才跟龍爹說話,只顧著說自己如何自證清白,以及父皇對母后近況的關心了。
但……是父皇不知道?還是父皇有意不問李賢、李哲為何被母后召進宮呢?是覺得是小事兒,不值一提?還是還不知道?
迷迷糊糊之中,也沒有猜透他龍爹的心里到底對此事作何想,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天蒙蒙亮了。
生物鐘并沒有隨著這些日子的奔波而改變,依然是延續了他這么多年的習慣,早早起來鍛煉身體,然后便是洗漱。
花孟早就準備好了清澈的山泉水,等著他洗冷水浴,李弘走近摸了摸那在清晨,依然還冰涼刺骨的冷水,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這山泉水經過一夜溫差的積淀,甚至已經趕上他在長安時冬季冷水浴的水溫了。
收拾好一切,吃完早就備好的早飯,然后穿戴上盔甲,拿著那把橫刀,戴上了李窟哥送給他的海東青,再次走到離他不過幾十米的中軍帳,也就是他龍爹的營帳內,只見其他將領都已經到齊,正在小聲議論著今日該如何攻城。
李治在李弘到來片刻之后,才施施然的從營帳身處走了出來,看著今日的氣色,相比起昨日可是要好了很多,估計也是因為李弘的到來,讓他心里減輕了諸多壓力。
看見李弘的樣子后,李治跟大臣剛一看見時的反應一樣,沒事兒戴著個海東青作甚?這又不能打仗。
于是李治看了一眼便沒了興趣,這讓本來想把海東青給他龍爹留著逗悶子的李弘,一下子也失去了興趣,既然你不喜歡,我還不給了呢。于是就那么帶著海東青在自己的左臂,等著父皇說話。
兵權可不是李弘想要就能要的了,當著眾位武將跟眾位文臣的面,還需龍爹金口玉言的賜封才行。
果不其然,按照在朝堂早朝的儀式,進行了簡單的朝堂議事后,一道圣旨便被花吉拿了出來,很簡單的一句話,即日起,軍中所有大小事務,均有太子殿下代為處置,如有重大事情,或者爭執不下之時,可報于朕決斷。
眾臣與李弘同時領旨,然后李治便當起了甩手掌柜的,昨日李弘已經向他稟報了今日的動作,所以他也就不再好奇,接下來就看李弘如何決斷,如何施展他軍事上的才華了。
領著一般武將走出營帳來到安市城城下,不算是很高大的城樓之上,在清晨的陽光下,偶爾反射著點點城樓之上的兵器亮光。
隱藏在暗處的弓弩,隱隱瞄準著城樓下的一干大唐武將,但并沒有看見他們的重要的將領視察這道城門。
“其他城門也都是如此有重兵把守嗎?”李弘問向身后的薛仁貴。
一干武將里,只有薛仁貴曾經跟隨他征戰安西,所以用起來也就順手些。
而薛仁貴也早就按耐不住想要一戰的豪情了,這段時間以來,雖然自己跟隨陛下御駕親征,但是在陛下眼里,向來是先契苾何力,后李謹行,而后還有劉仁軌、劉仁愿。
這一路殺下來,薛仁貴跟他率領的兩萬兵士,每次都只能撈到個戰場掃尾的活兒,根本就沒有被陛下派遣到攻堅之戰上。
現在隨著老上司的出現,薛仁貴感覺自己的用武之地、軍事才華終于得以施展了。
“回殿下,三道城門如出一轍,兵力估計在七八萬之眾,至于武器、糧草是否充足,由于這段時間一直沒有攻城,很難作出精準的判斷。”薛仁貴中氣十足、戰意高昂的說道。
“弓弩有嗎?”李弘望著城門樓子上大搖大擺晃悠的高句麗兵士,淡淡的說道。
“回殿下,弓弩在此。”薛仁貴說完后,立刻遞給了李弘一把遠程的弓弩。
“我先試試我這準頭最近有沒有下降。”李弘左臂上的海東青,難怪李窟哥送給他時,滿臉滿眼的不舍,此刻在李弘拿起弓弩的剎那,那全身雪白的海東青竟然自己主動落在了李弘的肩膀上。
這倒是讓李弘趕到有些意外,這也太通人性了吧?看樣子可以以后帶回去,給白純的弟弟白起做個伴啊,一個天上一個地上,這兩個家伙要是放進秦嶺內,不知道能逮住什么樣兒的獵物。
李弘剛剛舉起弓弩,箭槽中的箭矢在已經繃緊,就在他瞄準的時候,身后突然響起了聲音:“殿下不可,此舉恐怕不合皇室威儀,兩軍交戰,雖然不說該擊鼓正軍,但也不該……。”
“格希元,這安市城沒能短時間內拿下,此中你可是居功至偉啊。”李弘緩緩的放下手里的弓弩,遞還給了薛仁貴。
這才扭過頭看向身后,只見不知道何時,身后除了那幾個武將外,又多了十數個文臣站在身后。
“殿下,臣乃是為我大唐國威著想,如果殿下如此暗襲,會讓天下人恥笑我大唐勝之不武。”格希元見李弘把弓弩遞給了薛仁貴,神情之間頗為滿意,捋了捋胡須正色的說道。
李弘看著格希元一副為自己著想的樣子不由得被氣笑了,本來昨日一路上還在尋思,要不要到了兵營之后先找他算賬,最后想了想,看在龍爹的面子上,這事兒就揭過不提了,沒想到現在他還來勁了。
這種死腦筋的人,其實是最為可惡可恨、冥頑不化之人!僅僅是憑借著自己的片面理解,就要仗著自己那點兒本事兒對皇帝的一言一行指手畫腳。
甚至很多時候,他們所指出的要求,完全不是根據哪怕是周禮所記載的而加以要求君王,完全是他們自己個人的判斷,跟自己心中的喜好,然后就敢高談闊論。
說白了,在上一世這種人就很多,就像那些著名的“鍵盤俠”們,哪一個不是靠著一張嘴罵遍天下的?而且走錯片場的比比皆是,總之,又不用負責任,所以就信口開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