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外面,陳友良的直系親屬有幾個,女兒、姑爺、包括親家洪威,在他生命的最后關頭,如果要找一個最重要的人,一定會是女兒陳雪菲,或者姑爺洪博文。可是,當蘇北進去后,所有人都震驚了,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誰都知道,陳友良早年間就查出癌癥,所以他這種細心的人一定會提前寫好遺書。那么遺囑最后會怎樣分配他的家產,是眾人所關心的問題。
再次看到陳友良時,蘇北嚇了一跳,短短的一天時間,簡直判若兩人,面色慘白,身上許多密密麻麻的管子在維持他的生命,就連呼吸器內的呼吸都顯得十分微弱。
蘇北進來后,陳友良緩緩的睜開眼睛,這在醫生在的時候他都沒有睜眼,眼皮微微下垂,蘇北明白他什么意思,將他嘴上的呼吸器除掉。這個階段的病人,除掉呼吸器可謂是自我了斷的一種方式。
“蘇”
“我在這兒,沒有別人,有什么話您就說吧。”蘇北趴在床邊,以他的聽力,也只能勉強的聽清楚他嘴邊微弱的聲音,幾乎是唇語一般。
“五件事。”陳友良早在蘇北來之前,將他想說的話分條分框,生怕忘了說什么。
“請講,如果我能辦到的,一定會幫忙。”蘇北倒沒有信誓旦旦,畢竟他和陳友良也不怎么熟,但就是這種關系,在最后關頭居然求自己辦事,蘇北還是覺得這里面有事。
“頭一件,呼呼頭一件事,遺囑在安琪兒父親手里,前天晚上我已經和安副書紀打過招呼,遺囑只有在你還有安正陽,以及我的律師朋友蕭國東在場的情況下,才會生效。”
“好的,我記下了。”蘇北心里著實吃驚,但是沒有問他為什么,畢竟現在老陳的每一句話都貴如黃金,好比是快進棺材的守財奴臨終前告訴世人他的財寶在哪里一樣。
“第二件事”
說到這句話,陳友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手指還不甘心的指著門口。
蘇北一搭脈搏,知道他不行了,在他的邁博上注入一股強大的內氣。陳友良幾乎是死了,忽然臉上恢復了紅色,甚至比健康的時候還要有氣色,其實這只不過是回光返照。
“第二件事,你一定要勸說菲菲離婚,而且越快越好。”陳友良的聲音逐漸回復,就算站在一旁都能聽得清楚,“我當年把菲菲嫁給洪博文就是個錯誤,一直錯到了現在,丫頭比較孝順,一直順從我的心意。我希望我死后,她別有那么多的顧慮和自責。”
蘇北道:“您放心,我會的”
“還有一件事,關于柳寒煙的。”
蘇北皺起眉頭仔細聽下去。
“蘇先生,我為什么找你進來?因為我知道你是寒雪那丫頭的戰友,我咬牙在公司挺了這么久,也看的清清楚楚,你對董事長是別無他心。柳老董事長死前讓我照顧寒煙和寒雪,現在我走了,這個任務交給你可以嗎?”
蘇北淡笑道:“當然,您不說我也會這么做。”
陳友良居然也露出了一個笑容,可謂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答應我前三件事,那么我也就告訴你這第四件事。我做了一輩子的生意,掙了這么多家產,現在想起來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在我的遺囑中有一條附加選項,我前幾天讓菲菲所購買的柳氏集團百分之二十股份,全部無償送給你。”
“這”
蘇北腦袋一懵,從天而降一個巨大的餡餅,砸得他有些發懵。金錢對于蘇北來說沒那么重要,但是好幾個億的資產為什么要給自己。
蘇北看著陳友良,又點了點頭:“好的。”
陳友良見蘇北沒有懷疑他,會心的一笑,他的這五件事是一環套一環的,蘇北不同意上一件,下一件就免談,這也包括他送給蘇北股份,如果他不要,那么第五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恐怕他會帶進棺材里。
陳友良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是憂傷的神情,不知道是對自己生命流逝的感傷和恐懼,還是對平生自己所做過的錯事的自責。
“這個秘密,不要說洪威父子,就連我老婆,我女兒都不知道,我蠻了一輩子。蘇先生,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這件事你無論如何要幫我。”
陳友良看蘇北點頭后,緩緩的閉上眼睛,眼角滲出兩滴熱淚,“我年輕時去北方跑生意,遇到一個彼此情投意合的姑娘,可那時我已經成家了,并且有了菲菲。可我還是和她有過一段,后來那個女人有了我的兒子,年紀和你差不多。”
蘇北腦袋一懵,此前陳雪菲還夸過她父親,在母親去世后沒有續娶,沒想到他還有這么一段不為人知的韻事。
“我這輩子錢真的沒少賺,咳咳,可既對不起老婆和菲菲,也對不起他們母子。三年前,她生病去世,我去看過她一次,但是卻沒有膽量面對自己的骨肉”
蘇北發現陳友良回光返照的跡象正在消失,就問道:“陳副總,你先告訴我他的名字和住址。”
“承榆市,三岔胡同,他叫陳澤凱。”
蘇北暗暗記下這個名字和地址。
“我前二十年不肯和她們母子相認,是怕影響自己的家庭,可后來菲菲母親去世后,我依然沒有相認,是怕洪威父子因為貪圖我的家產,對他做出不利的事情來。”
“你的擔心是對的。”蘇北坦言想告,老陳辦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騙了人家女孩兒大肚子,最后一拍屁股二十多年沒管人家,要不是看他要死的份上,蘇北不會耐心的聽完。不過,老陳說的也很對,洪威的手段已經見過很多次,要是私生子突然出現,和姑爺搶家產,于情于理都沒有他們洪家父子什么事了。
“我之所以敢把這件事交給你,就是因為除了你之外,外面的人都和我太熟悉了。正因為是親人是朋友,人心隔肚皮,我防不勝防,而蘇先生是外地人,和這些恩怨不相干。更何況,我看得出蘇先生為人光明磊落,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陳友良告訴蘇北,在他封閉的遺囑中,留給私生子陳澤凱的家產占據百分之七十,另外百分之二十給女兒,還有百分之十是給蘇北的那筆柳氏集團的股份。
這樣一來,即便陳雪菲和洪博文離婚,哪怕是把陳雪菲的家產全部作為婚后財產來處理離婚的話,洪威父子處心積慮甚至臥薪嘗膽這么多年,也只能從陳雪菲剩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中再分出一小杯羹來。
至于陳雪菲和突然冒出來的同父異母的弟弟陳澤凱之間的財產糾葛,蘇北也考慮過,以陳雪菲的度量,至少不會和弟弟搶奪財產。而這個女人顯然不想經商,更愿意在家帶孩子,所以陳澤凱的出現,對無依無靠的陳雪菲來說,是一件好事。
“還有”
“還有什么?”蘇北又到了讀唇語的時刻。
“蘇先生洪威他。”
蘇北斜睨了眼心臟監控的設備,那里已經趨近于一條直線。
“洪威洪威,他二十多年前有過一個一個對象,叫鐘敏。對,鐘敏他們想要”
“想要什么?”
陳友良已經沒了聲音,留給蘇北一個巨大的疑問,試探了一下鼻息和脈搏,陳友良已經死了。
陳友良死后,蘇北沒有第一時間出去,在凳子上坐了一會兒,將陳友良說的五件事在腦子里快速的過了很多遍。
隨后蘇北才想到他說的洪威的事情,洪威的對象是鐘敏,鐘敏難道是鐘嬸的名字,如果是的話,這個秘密已經不用老陳提醒,他早已看出了一些端倪,看來鐘嬸果然是洪威的人,聯系到臨南分公司出事,以及鐘嬸的家庭組成狀況,蘇北心中漸漸有了打算。
呆坐了幾分鐘后,蘇北推開搶救室的門,瞬間被洪威還有陳友良的家屬圍住,都在期待陳友良在生命的最后,到底和蘇北說了些什么。
“蘇北,我爸呢?”這個時候也只有陳雪菲這個親生女兒是關心父親死活的。
蘇北怔怔的看著她,吐出兩個字來:“走了。”
“爸!嗚嗚”陳雪菲踉踉蹌蹌的沖進搶救室,醫生也已經進來,在陳友良的頭上蒙了一層白布,記錄下死亡時間等等,然后退出留給家屬一些時間。
搶救室里,陳雪菲哭得昏天暗地,失去親人的痛苦是別人所無法體會到的,縱然是早知道父親會死,甚至一天前一個月前一年前都知道有這一天,但當這一時刻真的到來時,陳雪菲是無力的痛苦的,世界上最后一個親人也離開了
洪博文出于所謂的夫妻感情,去做一些表面上的工作,而洪威則悄悄走到蘇北身后,小聲的問了一句:“蘇北,老陳臨走前跟你說了什么?”
蘇北目光玩味的看著洪威,可恨之人自然有可憐之處,讓兒子在陳家忍氣吞聲這么多年,也算你洪威處心積慮了,可是到最后,還是被死去的陳友良將了一軍,所以現在他看洪威,不僅是可惡,更覺得他可笑。
“呵呵,陳副總說,他這輩子就和你洪威關系好。”
“那是自然,不然我們也不會做兒女的親家。”當著親友和客人的面,洪威聽到這話也有些臉紅。
蘇北冷笑道:“所以老陳說,他一個人上路比較寂寞,讓我轉達洪總。他在奈何橋邊等著您,讓您也快點下去找他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