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文廟陪祀圣賢之一的老夫子賀綬,負責看管劍氣長城遺址,立即從天幕處落下身形,在半座劍氣長城的城頭之外御風懸停,老夫子算是依照約定,恪守規矩,雙腳并不踏足城頭,與那位人間資歷最老的劍修作揖行禮,畢恭畢敬道:“晚輩賀綬,拜見老大劍仙。”
老大劍仙這個綽號,最早還是阿良幫忙取的,后來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就跟著這么喊,加上各洲返鄉劍修,一樣習慣了如此敬稱陳清都,好像就成了一件約定俗成的事情。
陳清都只是望向托月山那邊,沒有理睬一位文廟圣賢的打招呼。
就這么被晾在一邊的賀綬也不以為意,這位老大劍仙要是好說話,就不是陳清都了。
賀綬隨即苦笑不已,那尊高位神靈的隱藏、現身和出手,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以至于連累年輕隱官合道的半座城頭,在老大劍仙現身之前,陳平安合道所在,其實就受到了一種攻伐神通的隱蔽。
不管怎么說,這是自己與文廟的失職,得認。
賀綬暫時只能確定一事,是那尊神靈的那一記暗中出手,好像“吵醒”了眼前這位老大劍仙的一部分元神。
沒有朝蠻荒天下遞出任何一劍,只是一劍開天,護送舉城飛升去往五彩天下。
最終再一劍斬殺越境的龍君。
如今又只是一劍,就徹底斬碎一尊高位神靈的金身神性。
至于陳清都為何能夠重新現世,賀綬不愿探究。
賀綬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老大劍仙在劍氣長城留了后手,賀綬肯定護不住陳平安合道的那半座城頭,屆時后果不堪設想,都不用說那些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天下大局,就老秀才那種護犢子不要命的行事風格,罵自己個狗血噴頭算什么,老秀才估計都能偷偷去文廟扛走自己的陪祀神像。
當年老秀才為何會一腳踩塌那座中土山岳?
還不是為了弟子君倩打抱不平,早年君倩帶著師弟齊靜春一起游山訪仙,被那位山君拒之門外不說,還罵得很難聽,揭了劉十六的老底,是那妖族異類。好像那位與白玉京極有淵源的大岳山君,還曾試圖拘押劉十六和齊靜春在山中。
陳清都雙手負后,緩緩而行,搖頭道:“不用在意,半座城頭不還沒被打碎,對于如今的陳平安來說,問題不大,反正這小子早就習慣了挨揍。何況對方藏了那么久,我們劍氣長城一樣毫無察覺。再說了,你們讀書人的本命功夫,還是傳道授業解惑,打打殺殺的,確實不太在行。”
賀綬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沒說什么。
本想說至圣先師與禮圣,打架本事不差的。
只是犯不著跟老大劍仙較這個勁。
劍氣長城的董三更,蕭愻,陳熙,齊廷濟等劍仙,還有浩然天下的阿良,左右,裴旻,周神芝等,蠻荒天下的大髯劍客劉叉,以及白玉京被譽為真無敵的余斗,道門劍仙一脈執牛耳者的玄都觀孫懷中……
反正萬年以來,數座天下,劍道一途,何等天才輩出,何其群星璀璨,始終無一人自稱劍道無敵。
只因為此地城頭上,有個名叫陳清都的老人而已。
自負如二掌教余斗,早年也不敢擅自與陳清都問劍,止步于倒懸山捉放亭。
不然余斗只需要從倒懸山一步跨過大門,再一步登上劍氣長城的城頭即可。
為何不敢、不愿、不能問劍,因為問劍即輸、即傷、即死。
相傳阿良剛到劍氣長城沒幾年,曾經一次在城內醉酒過后,跑去參加一場其實根本沒喊他的巔峰劍仙議事,到了城頭上邊,昂首大步走向那座茅屋,用他的說法,就是在城頭結茅修行萬年,竟然問劍之人都沒一個半個的,老大劍仙實在太過寂寞了,就讓阿良來破這個例,都讓開,讓我來!
不過城頭議事劍仙,城頭外邊看熱鬧的劍修,反正一個都沒拉住阿良,再等到老大劍仙走出茅屋,點頭說了個“好”字,阿良似乎瞬間就醒了,一個蹦跳,在老大劍仙身邊落定,大義凜然,補了一句“讓我來為老大劍仙揉揉肩,你們真是一群良心被狗吃了的王八蛋啊,都不知道心疼老大劍仙,還要我一個外人來噓寒問暖?”
大概就是在那之后,阿良可謂一舉成名,有了個響當當的綽號。
而且在那之后,狗日的阿良,就一直以老大劍仙的小棉襖自居。
只是老大劍仙覺得這個說法太惡心,才沒有在劍氣長城流傳開來,不然阿良多半還要多出一個綽號。
陳清都看了眼那把墜落在大地之上的長刀,很眼熟,因為是遠古執掌刑罰神靈手持之物,事實上,不但眼熟,萬年之前,還打過不少交道。
所謂的打交道,自然是刀劍互砍。最后那場戰役,擊敗這尊神靈的,是一位與龍君觀照輩分相同的劍修,只是后來此人跟隨兵家老祖試圖走上另外一條道路,不惜讓已經成為練氣士之外的人間眾生死絕,最終導致了人族內部的一場大決裂,修道之士死傷無數。
而這位當初并未徹底隕落的神靈,曾經躋身十二高位之一,按照舊天庭神職劃分,也算是那位持劍者麾下的直屬神靈。
萬年之前,在其鋒刃之下,妖族尸骸白骨累累,堆積成山,無數鮮血曾經匯聚成一條貫穿蠻荒的遠古大瀆。
天地視人如蜉蝣,大道視天地如泡影。
陳清都嘆了口氣,看來當年那位前輩來此城頭游歷,說不定除了是來見陳平安,也有幾分緬懷故友的意思?
難怪那把最早遺落在青冥天下的狹刀斬勘,會跟著那頭化外天魔來到劍氣長城,一路輾轉,最終又被陳平安獲得。
屬于上古斬龍臺行刑之物的狹刀斬勘,之于此刀,類似一處儲君之山之于一座君主大岳,有那朝拜之意。
天道崩塌,天各一方,大道循環,兩刃相鄰。
陳清都心意微動,那把無鞘的雪白長刀隨即掠至城頭,說道:“回頭勞煩你將此刀,交給我們那位隱官大人,就說是以后他與寧丫頭成親的賀禮,人可以不到,禮物得貴重。”
賀綬點頭答應下來。
陳清都擺擺手,“忙去,我們沒什么可聊的,瞎客套起來,只能說些有的沒的,雙方都尷尬。”
賀綬原先根本不覺得半點尷尬,畢竟能夠與老大劍仙盡可能多聊幾句,就是天大幸事。
只是陳清都這么說了,賀綬只得再次作揖拜別老大劍仙。老夫子返回天幕繼續盯著遠處那些渡口,有些傷感,經此一別,就真的與老大劍仙再無重逢機會了。
魏晉早已起身,御風來到另外那座城頭的崖畔地帶,遙遙抱拳道:“魏晉見過老大劍仙。”
陳清都一步來到崖畔,瞥了眼風雪廟大劍仙,點點頭,“境界嗖嗖漲啊,幾年沒見,得刮目相看了。”
魏晉倍感無奈。
曹峻來到魏晉身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是心中犯嘀咕,怎么這話聽著有幾分耳熟?
陳清都望向城頭之外的幾縷粹然劍意,問道:“劍譜都丟給你了,為何還是無法贏得宗垣那條劍道的認可?”
老大劍仙揉了揉下巴,“沒理由啊,你們倆隔了幾千年,照理說誰也搶不著誰的媳婦,宗垣那小子,又是個出了名的好脾氣,外加癡情種,沒道理對你看不順眼。”
在劍氣長城的歷史上,其實也有一些劍修,能夠與陳清都多說幾句。
比如早先的宗垣,后來的董觀瀑。
老大劍仙突然瞇起眼,轉頭望向蠻荒天下腹地一處隔絕天機的古怪戰場,“難怪。又是周密作祟。”
一揮袖子,陳清都在身前攤開一幅外人不可見的光陰長河畫卷,托月山百劍仙都曾在隔壁城頭練劍。
將那些蠻荒天下的劍仙胚子一一看遍,最終看到了那個好像資質相對最差、遲遲未能獲取劍意饋贈的年輕劍修。
見老大劍仙不言語,魏晉也就識趣閉嘴。
曹峻瞪大眼睛,反正多看幾眼老大劍仙就是賺。
年輕劍修在城頭這邊練劍時,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不務正業,更像是個游山玩水的練氣士,只是盯著城頭之外發呆。
當練氣士孕育出一把本命飛劍,就算自立門戶了,迥異于其他練氣士,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尋出飛劍的一兩種本命神通。
所以天下劍修幾乎少有散修身份,不是沒有理由的,一來劍修數量,相對最為珍貴稀少,是天下任何一座宗門都不嫌多的寶貝疙瘩,再就是煉劍一途,太過消耗金山銀山,以山澤野修身份修行,當然不是不可以,但是失去了宗門的財力支持,難免事倍功半,最后的重中之重,就是劍修本命飛劍的神通,劍修的不同尋常,其實就是一個字面意思上的“天賦異稟”,幾乎可以視為一種老天爺賞飯吃的天授之事。
因為劍修的本命飛劍,其大道根源所在,就曾經是光陰長河中的那些“河床直道”,故而就成了后世術法萬千當中的最大寵兒,最為“有序”,繼而演化衍生出無數種的飛劍本命神通。
這就是為何劍修在練氣士當中最具先天優勢,因為劍修確實是名副其實的“得天獨厚,別具一格”。
所以劍修在山上,才有資格最不講理,任你術法無窮,我有一劍破萬法。
在那幾年里,托月山劍修陸續離開城頭,但是這個被陳清都單獨拎出的年輕劍修,位次墊底,名聲不顯,他離開城頭極晚,看似一無所獲,此人與其說是劍修煉劍,不如說是一直在以水月觀和白骨觀,巡視劍氣長城遺址,偶爾屬于宗垣的那幾縷遺留劍意當空掠過,年輕劍修才如臨大敵。
最終劍修被那個先與陳平安閑聊一番的十四境大修士“陸法言”,悄然帶走,不然龍君會按照甲子帳律令行事,未能攫取粹然劍意的劍修,就別想活著走下城頭了。
陳清都很快就找出蛛絲馬跡。
蠻荒天下精心布局的托月山百劍仙,除了極少數是“身世清白”的純粹劍修,其余幾乎都與神靈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比如這個年輕劍修,更是毋庸置疑的神靈轉世,繼承了一部分某尊高位神靈的本命神通,那把飛劍的神通,接近“觀想”。
透過皮相看骨相,不斷推衍、拼湊心相,無限接近某個真相。
只為了觀想出一位劍氣長城的劍修,宗垣。
顯然是周密的后手之一,是送給浩然天下和劍氣長城的一個意外驚喜。
宗垣重返人間,算不算意外。
人間重見宗垣,是不是驚喜。
陳清都打散那幅光陰畫卷,與魏晉開口說道:“挑重點說些事情。”
一魂所系,些許元神,在這人間,無法久留。
魏晉言簡意賅說了些大事。
至圣先師在中土穗山之巔,與在蛟龍溝遺址那邊的蠻荒大祖,雙方遙遙切磋道法。
阿良被壓在了托月山下數年之久,從十四境跌境,先去了趟西方佛國,才重返浩然。
四把仙劍齊聚扶搖洲,白也獨自一人劍挑六王座,后來被文圣帶去了青冥天下的大玄都觀。
蠻荒天下攻占桐葉、扶搖和金甲三洲山河,最終被大驪鐵騎阻截在寶瓶洲中部,周密率眾登天而去。
寧姚在那座被命名為五彩天下的嶄新家鄉,接連破境,躋身飛升境,成為天下第一人,期間她還親手斬殺一尊高位神靈。
一場中土文廟議事,對蠻荒天下說打就打了。
阿良帶著一位飛升境修士深入腹地,之后左右仗劍遠游馳援阿良。
陳平安帶著四位劍修,在前不久離開劍氣長城。
老大劍仙期間只說了兩句話。
“可惜白也終究不是劍修,不然來了這邊,可以教他幾手合適劍術。”
“寧丫頭半點不讓人意外。”
陳清都再問了兩個問題。
“左右如今有無躋身十四境?”
魏晉搖搖頭,解釋說左先生想法太大,原本有機會躋身十四境,卻因為追求一條更廣闊的劍道,耽擱了破境。
陳清都的最后那個問題,“文廟和托月山對峙議事,是小夫子說要打的?”
魏晉笑道:“不是禮圣,是陳平安率先開口,說打就打。”
陳清都點點頭,臉上有些笑意。
小子不孬。
很像自己。
老人從不覺得一個人的朝氣勃勃,只是那種一年到頭的言語歡快,行事跳脫。
而是在人生的每一個關隘那邊,獨獨在苦難之際,年輕人反而能夠眉眼飛揚,意氣風發。
做出最意外的事,遞出最快的劍,與這方天地說出最有分量的言語。
平時一貫寡言者,偶爾放聲,要教旁人不聽也得聽。
陳清都收起思緒,視線偏移幾分,望向曹峻,笑問道:“這位年紀不小的劍仙,姓甚名甚,來自何方?”
相對于陳平安、寧姚和魏晉這幾位劍氣長城的自家劍修來說,外鄉人曹峻的百多歲,確實算年紀不小了。
曹峻抱拳說道:“晚輩曹峻,祖籍在寶瓶洲驪珠洞天,與隱官祖宅就在一條巷子,只是晚輩出生在南婆娑洲,老祖曹峻,負責看守那座鎮海樓。”
曹峻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多說一句,“晚輩其實才一百四十歲。”
本想添上一句,如果不是早年被左右打碎劍心,早就躋身上五境了,說不定還有希望跟風雪廟大劍仙一個境界。
只是想到在這位老大劍仙這邊,好像仙人境劍修也沒什么值得稱道,就將這句話咽回肚子。
陳清都嗯了一聲,點點頭,“那跟左右的歲數、境界都差不多,后生可畏。”
魏晉忍住笑。
曹峻只覺得被黃泥巴糊了一臉,又不敢與老大劍仙頂嘴什么,憋得難受至極。
他算是徹底領教劍氣長城的風土人情了,劍氣長城當得起“劍仙”二字的劍修,一個比一個性格鮮明。
寧姚的不茍言笑,萬事不上心。
陸芝好像對劍氣長城以外的人,她見誰都想砍上幾劍。
齊廷濟的年輕人下輩子注意點,老劍仙用最和善的表情,說著最狠辣的言語。
再就是這位老大劍仙的和藹可親,平易近人。
就連魏晉這個一向持身正派的風雪廟大劍仙,都有了一句“你進不去避暑行宮”。
陳清都望向城頭之外,突然輕聲道:“要走就走吧,這里沒什么可眷念的,身為純粹劍修,生前出劍,必須有個陣營講究,可既然人都死了,只留下這點劍意,還有個屁的敵我之分。”
魏晉神色自若,轉過身,面朝城頭以南。
在這一刻,魏晉劍心愈發澄澈通明,與已故劍修宗垣,遙遙抱拳禮敬。
大不了以后戰場相見,再與宗垣前輩的那些劍意繼承者分出劍道高低,一決生死。
陳清都笑著點頭,“宗垣就是宗垣。”
千秋風骨仍凜然。
原來一直對魏晉不曾親近的幾縷劍意,剎那之間,在空中凝出四條劍光長虹,最終在風雪廟劍仙身邊緩緩流轉,縈繞不去。
這就意味著魏晉從此在劍道一途,就屬于宗垣一脈了。
沒有任何師徒傳承的繁文縟節,沒有什么祖師堂敬香拜掛像。
魏晉心聲問道:“敢問老大劍仙,萬年之前的那個存在,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存在?”
陳清都猶豫了一下,老人有些神色復雜,最終還是搖搖頭,“曾經見過兩次,沒什么可說的。”
登天一役,五至高之外,只說遠古十二高位神靈,大半都已隕落在那場改天換地的慘烈戰事之中。
此外,要么遠離舊天庭遺址,在天外淪為孤魂野鬼。
要么墜落在未知的人間大地,長久酣眠,形骸沉睡。
看管其中一座飛升臺的青童天君,作為最早的人族成神者之一,曾經司職接引男子地仙飛升。
蟄伏于五彩天下的那位,早年在人族登天一役中受了重創,曾是披甲者麾下。
從天外降臨在桐葉洲的那尊神靈,跨海遠渡寶瓶洲,登岸之時,被崔瀺和齊靜春聯手,曾經被命名為“回響者”。
賒月繼承了一部分神位,她不單單是月宮種那么簡單,相對是最有希望躋身那個“明月前身”的高位存在。
打殺了這些高位神靈,于人間利弊皆有,好處是少了個戰力驚人的人族死敵,壞處就是會空出神位,周密登天后,自然就可以塑造出一位補缺的嶄新神靈。
在萬年之前,這些高位神靈,可不是什么好相與之輩,只是萬年之后,一方面是天道崩塌,就像一位十四境大修士,失去了絕大部分的攻伐手段,再就是天地間那座無形的文字囚籠,對神靈禁錮極大。
文海周密,曾經自創文字,已經在蠻荒天下流傳數千年之久。
就是為了讓新舊神靈,重返人間之時,都可以盡量脫離禮圣制定出來的那座文字囚牢。
不出意外,眼前這座蠻荒天下,就是新天庭眾多神靈在人間落腳的渡口了。
遠古神靈的唯一言語,其實類似如今修道之人的所謂心聲,只是類似,而并非全是。
方才被陳清都一劍斬碎金身的高位神靈,名為“行刑者”,曾是持劍者麾下,天下妖族,尤其是受罰真龍,吃苦極多。
不過神性不全,應該長久沉睡之時,加上早就被托月山剝離出了一部分殘余的本命神通,雪上加霜,當然,只是不比當年那么擅長打架,絕對不意味著好殺。
而那個被托月山當做殺手锏之一,專門用來針對阿良和左右的高位神靈,大概是那尊名為“寤寐者”的存在了。
本命神通之一,是囚禁夢魘中。老話說夜長夢多,還是后世化外天魔萬千的一部分根源所在。
還有那擁有一門“止語”神通的“無言者”,又名“心聲者”。
以及造就出眾多日月、無數山河秘境的“復刻者”,又名“想象者”和“鑄造者”。
當然這些古老神靈稱呼的命名,都是登天一役結束后的說法。
不被文字記載,就像一部老黃歷的最前邊,專門為這些古老存在,留下空白一頁。
人生在世,好像孩子什么都好奇,年輕人什么都知道,中年人什么都懷疑,老人什么都認命。
至于好人不好人的,人心各有一桿秤,很難說誰一定是好人。
只是希望以后人間千年萬年,不要無視那些沉默者的付出。
一個孩子年紀太小,做不了更多。
其實一個年紀大了的老人,也未必能夠多做什么。
陳清都揉了揉下巴,舉目遠眺蠻荒天下。
差不多還能遞出一劍。
與誰問劍?
砍誰好呢。
那個重返蠻荒天下的白澤?
白澤與小夫子關系不錯,跟我陳清都可不熟。
白澤與緋妃行走在一條曳落河支流的干涸河床之畔。
緋妃察覺到了劍氣長城遺址那邊的一絲異象,驚心動魄,輕聲問道:“白先生,那個老不死其實……沒死?”
白澤說道:“不能因為陳平安合道半座劍氣長城,就忘記老大劍仙合道整座劍氣長城。當初周密登上城頭,除了收網,也想確定此事。既然周密沒有動手,要么是毫無察覺,連他都被蒙騙過去了,不然就是覺得在那邊挨老大劍仙傾力一劍,劃不來,就有了別的長遠打算。”
文海周密,曾以十四境大修士陸法言的皮相姿態,也就是舊王座大妖切韻和斐然的師尊,游歷一趟劍氣長城,還與陳平安有過一番閑聊。
白澤突然笑著提醒道:“對老大劍仙還是要敬重些的。”
緋妃發現哪怕陳清都現身,白澤的注意力,還是在托月山那邊,這就十分古怪了。
那座托月山,如今就是個只留下元兇支撐的空架子,已經影響不了太多蠻荒天下的天時氣運。
退一萬步說,就算被陳平安那個瘋子,成功開山,恐怕還不如那輪明月被寧姚他們仗劍飛升再斬落,來得影響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