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紫林流來說,進入諸家地牢看望一下那些被囚禁著的羽族戰俘只是一次交代。雖然身為羽族,他也關心羽族的命運,但這實在不是他這次的人物,對那些可憐的羽族,他也只能在心里說聲抱歉。
當然,表面上他還是會表現的關心羽族俘虜們的命運。
所以在進入地牢后,他會依據職責批評一下這里的環境。比如“這里太陰暗了”“牢房的房間太小”“既然已經被封印了實力,為什么還要加載刑具?”“他們都是即將被釋放的犯羽,不應當再被拷打”等等。
陪同的諸云顏笑道:“大羽愛護同族之心,在下可以理解。不過這些犯羽雖然看起來狀態不好,其實也沒有那么糟了。不信大羽您看,這不一個個都還生龍活虎的嗎?”
她指了指周圍,那無數犯羽也在牢中看著他們,看著紫林流,就象是在看自己的希望。
紫林流深知自己這次是要愧對同族了,心中嘆息一聲,道:“我能和他們單獨待一會兒嗎?”
諸云顏發出幾聲干笑:“大羽這可是為難我了,您知道這是不行的。”
紫林流也只是故意這么說,這刻聽到諸云顏拒絕,也便借坡下驢:“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在下只希望,諸家主能……”
“啊!”
一聲尖叫突然在牢中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說話。
回頭看去,就見一名年輕羽族在牢門前大喊:“他不行了!他要不行了!大人,救救他吧,救救他吧!”
諸云顏剛說過“大家都生龍活虎”,這下當眾被打臉,整個人都不好了。
臉一沉,走過來道:“叫什么?”
那年輕羽族道:“大人你看,他真的不行了,他快死了!”
紫林流也快速過去。
他看到牢房里一位老羽正躺在那里,氣息奄奄。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視而不見。
紫林流面色一沉:“諸家主,你答應過我,保證這里的人無事的。”
“我也說過,昨天我諸家的人酒后發瘋,打了一名犯羽,看來就是這位了,這不是跟你打過招呼了嘛。”在確認不是新的犯羽出問題后,諸云顏一臉輕松,轉頭道:“打開牢門,把老頭帶出來。”
一名看守打開牢門,將老羽帶出。
諸云顏上去搭了把脈,道:“不行了,挺不過午時。”
年輕羽族聽了,跪地嚎啕大哭。
老羽族躺在那里,無力的看向紫林流,語聲低沉:“這位……大羽……是來……救我們的嗎?”
“是,不過看起來你是等不到那時候了。”諸云顏笑道。
老者顫顫悠悠的抬起手,指向身后的年輕羽族:“他叫……玉琉明……帶他走……”
紫林流眉頭一皺,道:“這個……”
他實在不想再欺騙下去,那一刻,有那么一種沖動,讓他恨不得告訴對方,不要妄想了,我們根本不是來救你們的,你們只是我們在這里行動的幌子。
好在他總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但要他繼續欺騙這將死老者,卻是有些做不到了。
就在這時,那老者突然站了起來,就象死前爆發一樣,猛地推開身邊的看守,撲向紫林流。
背后雙翼呼啦啦伸展開來,擋住了后方的追擊者,也將他和紫林流包在了一起。
“你?”紫林流吃驚地看對方。
老者雙眼冒火,抓著他的咽喉,低聲道:“救他……他有流火之鶯的秘密……”
仿佛一道雷霆劈在紫林流頭上,震得他目瞪口呆。
下一刻老者雙翼放下,看守們已沖了過來,將老者扯開,卻發現這老者一動不動,已是死了。
原來剛才那一掙一撲,竟是他激發了自身所有的力量所為。
這刻心愿得償,立刻死去,走得干凈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報告家主,他死了。是小的無能,讓他一下……”看守頭目膽顫心驚的說道。
“罷了,反正也沒出什么事。”諸云顏無所謂的揮揮手,然后疑惑的看紫林流:“那老頭……他跟你說什么了嗎?”
紫林流強自鎮定心神,深吸了一口氣道:“沒,他只是希望我把大家都帶出去,用自己的命來囑托我。這位老羽……太了不起了,無論如何,我都會完成他的遺志的。”
紫林流很清楚不可能單救一人,現在看來,只能把所有羽族都救走了。
現在他只希望,那個年輕羽族的身上,的確有他們需要的秘密。
聽到紫林流的說話,諸云顏展顏一笑:“那是自然,諸家也很希望能完成這筆交易呢。”
得了這驚人消息,紫林流已無心逗留,匆匆轉了一圈后便告辭離去,看著他的背影,諸云顏得意笑了。
老者自然是蘇沉扮的。
使節團無能,找不到母蟲的位置,就只能想辦法主動提供。
但是如何提供是門學問。
一個簡單的方法是:蘇沉既然已經決定頂替翠羽空痕了,就干脆用他的身份把消息提供給羽族使節團。
但是諸家的智囊團否決了這個方案。
雖然不知道主子們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在蘇沉諸塵寰給出的種種條件下,他們隱約還是猜到了一些內容,并精準的指出:把消息提供者和打入敵人的內部的目標擱置在一起,本身就是種偷懶的想法,是本能的規避復雜的思維模式。
但事實是,這兩者并不必須是同一個人。
提供消息的可以是提供消息的,打入內部的可以是打入內部的。
完全可以各行其事。
哪怕是同一個人扮演,也可以是不同的人物。
如此一來,事情就好辦了很多。
最簡單的結論就是:哪怕將來蘇沉假扮的翠羽空痕出了岔子被人發現,也不會因此懷疑母蟲。反之,母蟲的事出了問題,也不會牽扯到翠羽空痕的身份。兩者不具備相關性,安全性就會大增。
正因此,提供信息的應當,也必須是另一個羽族。
玉琉明和老者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選中的。
老者的確在大都的時候與流火之鶯有過接觸,但僅僅是一面之緣而已,流火之鶯不可能就這樣把秘密交給一個不熟悉的陌生羽族。
但是沒有關系,有這份接觸就已經夠了。
吸取智囊團的經驗,同樣是消息的傳達者,也可以分成兩個人。一個是從流火之鶯那里得到信息的,一個是把信息傳遞給紫林流的,如此一來,又進一步保證了消息的阻斷性。流火之鶯死了,老者死了,只剩下唯一知道的秘密的是玉琉明,而作為秘密的傳承者,玉琉明卻理直氣壯的不認識流火之鶯,這樣就掩蓋了一切謊言可能存在的缺陷。
紫林流和他背后的羽族可以懷疑一切,但最終他們會發現,無論怎么查都是死無對證。
何況這件事他們也不會懷疑。
他們太想要母蟲了!
在這種情況下,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紫林流回去見了霧月靡,第二天談判的進度就直接加快。
使節團同意了諸家的要求,一:對諸家發放特別通行證,許可諸家的商團進入羽族控制下的區域進行正常交易。該權限僅限于諸家,每年一次,人數不得超過五十人,同時平天城也要給與羽族一個指定家族額外通行權利。二:給與特許經營權,許可交易一些特殊資源,包括十二種違禁品交易,但數量在嚴格限制內。三:釋放同等數量與實力的四十名人族,具體目標可以由第一支商團代表進行決定。
特別通行證是一項非常重要的權利,即便是現在,兩族之間也很少有人能拿到這種特權。每一次的特權發放背后都代表著海量的利益和巨大的政治需求。有了特別通行證,就可以自由出入兩族邊境,在兩族內部進行交易。
可以說,誰獲得這個權利,誰就掌握了至關重要的渠道。而且這個權利是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也就意味著巨大的利潤。
至于特許經營權則是對特殊資源的經營權限。兩族都有一些特殊的修行或戰爭資源需要交易,但是在未經許可下交易這些資源本身就是違禁,只有經過許可的經營權才能購買到這些特殊資源。
一直以來,諸家和使節團的爭執其實就在這第二條。
第一條沒什么好爭的,就是給與不給的問題。羽族不是沒給人族發放過特別通行權限,再放一張亦無不可。
第二條則要多出許多細節,關鍵在于哪些商品可以特許經營,允許的數量又是多少。
諸家獅子大開口,一口氣想要所有違禁品的交易許可,羽族自然不可能同意,雙方因此糾纏不休。本來羽族也沒打算真完成交易,所以就在這個問題上故意爭執。現在可好,一聽說有掌握母蟲之秘的囚犯,霧月靡當即同意,放開十二項違禁品交易權,數量上也給與了格外的寬松。這已經是相當大的讓步了。
至于釋放四十名人族,這主要是給羽族一個面子。
說起來是互換人質,如果同樣釋放六十名人族,那么一換一的情況下,憑什么羽族還要給諸家這許多特權?通行權說起來是一換一,可諸家給的是平天城的自由通行權,羽族給的是天空之城的自由通行權,那能是一碼事嗎?
特許經營也是一樣,平天城到是放開了本地采買,允許羽族無限制購買,可你就一個平天城,能有多少特殊資源?能和整個羽族地界的資源相提并論嗎?
這吃虧的部分,就只能是那少釋放的二十名人族來填補了。
這樣說起來羽族不是吃虧,而是更加愛惜本族,情愿多付出些好處,只為多救回一些本族。
至于說多救的二十個羽族到底值不值這個價——誰敢說我羽族之民不值錢試試?
生命的價值是什么?這不好說。
但可以肯定,它在名義上很高,但在實際執行中,永遠是狗屎不如。
在雙方的談判商討中,其實誰都沒把俘虜們當回事,但作為棋子,他們被爭來爭去,相互試探,的確是相當好用。
羽族高舉著正義的大旗,就這樣歡快的與諸家簽訂契約,買下了這六十名……哦不,五十九名俘虜。諸家到是有些不好意思,說要不我們從大都再給你補一個過來,紫林流大手一揮,很豪爽的說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