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參見皇上。”渾厚穩重的聲音傳來,蕭亦琛別具深意的看了一旁的云姝一眼,“國丈快快請起。”
云穆直起身子,便注意到了榻上那名輕閉著眼的女子,來之前他就聽說了蕭皇打算讓他替辰國公主診脈。
“公主身子不適,國丈大人可否幫她診斷。”這禮貌的語氣,絲毫不像是命令,在旁人看來分明可以感受到蕭亦琛對國丈大人的敬重。
“臣盡力而為。”
云穆已然挪到了榻邊,小心翼翼的拉住了永寧的手腕,標準老道的姿勢架在她的脈搏之上。
云姝只覺得自己的心漸漸冰冷,父親對待蕭皇的態度,讓她有些難以接受。以父親的眼力和判斷力,不可能沒有察覺當今姝皇后的異樣,那為何他還能對蕭亦琛畢恭畢敬的。還能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不該是這樣的……她設想過云家如今的狀況,認為再不濟,父親都不會再為蕭亦琛辦事了,沒有想到情況卻恰恰相反。
云姝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蕭亦琛看在眼里,還以為是這名女子擔心自己耍的小花樣被拆穿,好整以暇的等在一旁。然而,蕭亦琛的心中也有那么一點雀躍,她幫助永寧公主裝病,不就是為了阻止這一場和親嗎。她是真的想要幫助公主,還是出于私心。
她是不是想要取而代之。
如果是,那么蕭亦琛十分樂意。
回過神來之時,云穆已經收回了手。“啟稟陛下,公主這是久病未愈,加上昨日氣候突變,才有了如今的癥狀。”
蕭亦琛有些驚訝,不是裝的……國丈不可能診斷錯誤,那么之前永寧恢復得那般活潑,只是暫時性的。他當然沒有忘記自己給永寧下毒的事情,看來對方的身子還沒有完全康復。
一抹坦然的目光飄了過來,蕭亦琛當然知道那是云姝在看他。
“既然如此,就有勞國丈大人開幾幅藥方,為公主殿下調理身子。”
“聽聞辰國的御太醫醫術高明,臣不敢越俎代庖。”沒有想到國丈居然如此直接就拒絕了。
云姝知道,自己的父親就是這個性格,他認為什么該做的,他一定會去做,而什么不該管的,縱然是千夫所指,他都不會去理會。只是……這樣的父親為何對云媚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
云姝真的不懂了。
蕭亦琛的臉色微微一變,這個羿國敢拒絕他的命令,只怕只有云穆一人了。不過他也知道,云穆性子便是如此,如若不是,當初他也不會將寵愛的嫡長女嫁給自己。
他眼光獨到,不在意輿論,身處國丈之位,自然樹立了不少敵人,但這耿直的性子也讓他有了更多衷心的擁護者。
這也是蕭亦琛忌憚他的原因之一。
“既然如此……”
云姝已經站了出來,“保護公主乃是臣女的職責,多謝陛下關心了。”
這淡然的語氣,讓云穆似有感應的抬起頭來,竟是直接的問了一句,“御太醫的口音真是獨特。”
口音……這句話點醒了蕭亦琛,是啊,他怎么沒有注意,為何云姝會帶著一點羿國的口音。
云姝沒有多做解釋,僅僅是口音并不能給別人留下什么把柄。她就是昌榮侯府的庶女,這點不怕旁人去追查。
“陛下,臣還有要事要與皇后娘娘商量,先行告退。”云穆已經站了起來,蕭亦琛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國丈夫人……”
云姝的眼皮一跳,云穆接下來的話在她的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拙荊病情加重,多謝陛下關心。”
病情加重……云姝看著云穆那略顯疲憊的眼眶,看來似乎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睡好,是何等嚴重的病,才會讓父親徹夜難眠。
“朕會親自去探望。”
云穆微微點了點頭,便轉身大步離去。
“既然公主殿下身子不適,那么便回去告訴皇后,說婚期延后,等公主病好了再做商議。”蕭亦琛看著身旁的祿公公,“奴才遵命。”
“御太醫……”蕭亦琛抬眼看向云姝,卻見她居然癡癡的看著云穆離開的方向,唇色略顯蒼白,以至于自己喚她都沒有注意到。
“御太醫。御太醫。”
蕭亦琛有些不悅,這個女子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盯著別的男人看,但他不得不承認,云穆雖是不惑之年,但那精神與體格都可以與年輕之人相媲美。不過比起自己,蕭亦琛絕對有信心。
許久之后,云姝才回過神來,蕭亦琛深深吸了口氣,臉色瞬時拉了下來,“御太醫有空出神,不如想想法子如何治療永寧公主,免得讓旁人說你失了本分。”
留下這么一句話,蕭皇便帶著一身的怒氣大步離開了宮殿。
四周瞬時安靜了下來,榻上的小女子微微抖動著眉角,奇怪,是沒人了嗎。可是姝姐姐怎么不喚自己起來。這么一動不動的躺著真是叫人難以忍受,永寧偷偷睜開了一條縫兒,微微挪動了下脖頸,宮殿里果然沒有半個人影,連姝姐姐都不見了。
“姝姐姐。姝姐姐。”
皇后宮外,紅柱旁立著一道纖細的身影,云姝無視著四周來來往往的目光,好像在等著什么人。
她的腦海中不斷的回蕩著云穆的那句話,母親病重,那么他要來和云媚商量什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女子卻沒有離開的意思。直到那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云姝面前,她立刻迎上前去,這一舉動吸引了四周不少人的目光。
“云大人請留步。”
云穆一回頭,就看見了云姝那張清雅的面容,眉頭當即一皺,“有何貴干。”
在云穆的眼中看來,云姝是辰國來的人,他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與她有所交集,而且對方也是學醫之人,接近自己指不定是有什么目的。畢竟窺覬云家醫術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多到讓人不得不處處提防。
云姝在心中思量了片刻,若自己直接詢問母親的病情,父親一定會覺得自己別有居心。
“臣女在辰國的時候就聽聞云大人醫術了得……”
“外間傳聞并不可信,御太醫不必放在心上。”他一擺手就想離開,臉色盡是嚴肅和冷酷,好像沒有耐心聽云姝說這些客套話。
“不知云大人可懂得接筋之術……”
哪知道,云姝突然提高了聲音,這讓已經大步走在前方的云穆停下了腳步,他疑惑的回過頭來,“你怎么知道有接筋之術。”
云姝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她微微理了理衣衫,“云家的醫術博大精深,臣女曾經在一本書上看見云家擁有接筋之術,想必云大人一定擅用。這一次我們辰國在護送公主前來的途中遇見了突襲,有位將軍為了保護公主而斷了手筋,臣女自嘆醫術不精,無法為這位將軍接上,心想著如果是云大人,必定有這樣的能耐。”
云穆的眼中閃了閃,正想開口拒絕,云姝又繼續說道,“世人皆道世間沒有云家治不好的病,療不好的傷,那位將軍年少英才卻因為歹人偷襲而導致一生不能再提劍,著實令人惋惜。云大人若欣賞這位將軍的骨氣,可否愿意伸出援手。”
云姝就是在賭,賭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她所知道的父親。
當年,父親和她說過的一句話,云姝銘記在心。
“我們云家,是各大國之中最強的醫藥大家,世人皆道世間沒有我們治不好的病,療不好的傷。既然如此,我們便要做到令世人心服口服的境界。云家的聲望,比云家人的性命更加重要。它就是我們的尊嚴。”
云穆深深的看著云姝的眼睛,覺得眼前這年紀輕輕的小女子或許并不討人喜歡,但她的眼神,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股子倔強的勁兒與當年的自己多么相像。可是就是因為這股勁兒,當年自己處處碰壁,經歷了多少磨難才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他們云家的聲望,不容旁人置疑。
“既然如此,本官就去看看那位將軍。”
“多謝國丈大人。”
云姝的心中松了口氣,總算父親沒有變成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她難以想象,若父親連當初的話都不再遵從了,那么自己行醫的堅持將何去何從。
父親,是她的標榜。
榻上,男子看著自己無力的右手,這幾日雖然御太醫每日都會過來察看傷勢,她一句話都不曾說,可是昌定侯府里的大夫卻愁眉不展,這讓鳳宇的心情越發的失落。
他總是要在自己的弟弟們面前表現得堅強,可是心中,卻對自己的無能深深的痛恨著。
外頭傳來了一陣動靜,“鳳大少爺可在里頭。”
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只見云姝的身后跟著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鳳宇的面前。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藥味,云穆眉頭一皺,別有深意的看著旁邊的女子,這味道他一聞,就知道其中的幾味藥材。莫非是這個年輕的女子所配。那么云穆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些實力。
這些藥用得恰到好處,頗像他們云家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