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謹行領著青禾從尤府隔壁的老翰林府里出來。
姬謹行是認識這位老翰林的。之前打著搜查老翰林的名義圍了那么久,他上門來看望一下老翰林。
還未出府門時,就聽著隔壁尤府門口吵鬧的很。
姬謹行神色不變,恍若未聞,仿佛那些嘈雜聲根本沒有入耳。
還是尤子倩先看見了一身青衣的姬謹行。
俊美無儔的青年,一身青衣長衫,玉帶冠發,錦帶束腰,神色漠然的從隔壁府邸的正門走出來,即便是誰,都無法將他忽視。
尤子倩癡癡的看著姬謹行,覺得整顆心像是被人攥住了般,生疼生疼的。
那為首的軍官臉色一變,立即端端正正的單膝跪下:“公子!”
接著齊刷刷的跟著跪了一片士兵。
姬謹行神色不變,微微頷首。
站著的只有搞不清狀況的方明淮,一臉懵逼的鄭春陽,還有神色恍惚的尤子倩。
姬謹行并沒有在意。
因為他連看都不曾往那邊看過,便同青禾繼續往外走著。
還是青禾無意看了那邊一眼,咦了一聲。
他自言自語道:“那不是方姑娘的弟弟嗎?怎么在這?”
恰在此時,終于回過神的尤子倩凄厲的大喊:“謹公子!”
姬謹行頓了頓,微微蹙著眉,回身看了一眼。
尤子倩神色一振。
她心口猛烈的砰砰跳動著。她知道,以那位公子的冷漠性子,他回頭看這一眼,就代表著,她在他心里絕對不是半點地位也沒有!
只是尤子倩并不知道,姬謹行那一眼,看得并非是他。
姬謹行看的人,是方明淮。
那就是那個小姑娘的弟弟?他攪進尤府的事做什么。姬謹行漠然的想著。
青禾見主子駐足回身,以他對主子的了解,他知道主子自然不是被那位尤仙女喊住的,那位尤仙女還不夠格。
他低聲提醒道:“主子,尤府的老夫人是方姑娘繼母的姨姥姥。”
這層關系姬謹行自然是知道的。
姬謹行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番方明淮,見他年齡雖小,面對這樣的陣仗卻是絲毫沒有畏懼之色,目光清明,毫不畏懼。
不錯。姬謹行淡淡的想。
方明淮毫不掩飾滿臉驚嘆,也在看著姬謹行。
這個哥哥,生得真是太好看了!
他長這么大,還沒見過生得這般好看的哥哥!
青禾見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清咳一聲,問那軍官道:“老五,這是什么情況?”
那軍官不是云城防衛體系的,不認識鄭春陽。他也覺得憋屈的很,竟然讓兩個毛頭小子過來攪局了,還被主子給撞了個正著。
丟人,忒丟人了。
老五抱拳,悶聲道:“青禾大人,尤家女眷想出去,卑職奉命阻攔,”他瞪了一眼鄭春陽,“那臭小子就過來逞英雄了,”又瞪了一眼方明淮,“這小鬼毛還沒長齊,竟然也學別人玩英雄救美的套路!”
方明淮一身正氣的駁斥道:“我才不是英雄救美,看到朋友有難,自己縮在一邊實非丈夫所為!”
青禾暗暗給方明淮豎了個大拇指。
夠膽。
尤子倩淚光凄迷的看著姬謹行,周圍發生的那一切仿佛都與她無關,她凄凄道:“謹公子,眼下我家里已經被抄家了,父親與二叔也下了大獄,求你放過我們尤府吧。我,我愿意……”
為奴為婢四個字,尤子倩實在沒法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出來。
尤子倩還堅守著她最后一點清高。
雖然她覺得,對方若是姬謹行的話,她愿意用自己來換整個尤府的安全。
姬謹行沒有理會尤子倩。
他神色冷漠的轉身,丟下一句,“讓他們走。”
尤子倩面如死灰。
青禾見主子一句話就把事情給定下來,趕緊瞅著時機同方明淮囑咐了一句“小家伙,以后這種事別瞎湊合,給你家里人招禍怎么辦”。
說完,不管方明淮什么反應,迅速轉身,邁步跟著姬謹行走了。
軍官老五有些驚悚,向來外事半點不上心的主子竟然主動發了話讓他放他們走?
他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西沉的夕陽。
沒錯啊,東升西落,沒亂套啊。
老五蹙了蹙眉,眼神落到尤子倩身上。
他突然覺得自己明白了。
也是,主子快二十了,年紀是有點大了,早該娶妻了……
雖然眼前這個姑娘神色頹唐,看著就不精神,但好歹也是有幾分姿色,說不定主子就好這一口呢?
老五覺得自己大概是領會到了主子的指示。
他咳了一聲,板著臉:“你們快點走!下次就沒這么好運氣了!”
方明淮有些懊惱,方才他一心惦記著鄭春陽,是有些沖動了。
方明淮抿著唇,對明顯還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鄭春陽警告道:“你以后不要這么沖動,不然我不管你了。”
鄭春陽摸了摸腦袋,沒有把小兄弟的威脅放在心上。他回身對尤子倩道:“尤姑娘,你要去哪,我送你過去?”
尤子倩茫然的搖了搖頭。
她要去哪?她能去哪?
她原本是想去找那位公子說情的,她原本以為自己在那位公子心里是有些位置的,但方才她明明都那么卑微的去求他了,他為什么還不理她?
“我哪都不去……”尤子倩失魂落魄的轉身往尤府走去。
她需要靜一靜,好好想一想。
地上那個一直癱坐著哭的小丫鬟卻一下子跳了起來,抓住鄭春陽的衣袖,大喊道:“我要去富春坊那邊的焦府!”
方明淮:“啊?”
焦府花廳中,方明淮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一頭扎進了他繼母焦氏的懷里,嚶嚶嚶的哭著:“表姨!”
焦氏也沒想著繼子會突然帶了個小姑娘過來,更沒想到那小姑娘會突然就撲到她懷里。
秦婆子嚇得差點跳起來,連忙一把拉開那小姑娘,緊張的護著焦氏:“夫人,肚子疼嗎?”
那小姑娘還有些發呆,秦婆子著急之下,也沒收力氣,直接把那小姑娘往外粗暴一扯。
小姑娘嘴憋了憋,哇的一聲,這次是真的大哭起來了。
焦氏方才只是被嚇了一跳,肚子倒沒怎么著,她還未說什么,見那小姑娘已是一副被欺負了的模樣哇哇大哭,又詫異又頭痛。
正巧方長庚牽著焦嫣容來找焦氏,看花廳里突然多了個哇哇大哭的小姑娘,也是楞在了原地。
“夫人這是……”
焦氏皺著眉頭,搖了搖頭,看了方明淮一眼:“你問淮哥兒吧,人是他帶來的。”
秦婆子在一旁憤憤不平道:“淮少爺,你年紀也不小了,帶人回來也得分個輕重啊。夫人這身子日漸沉了,那小姑娘四六不分的就直接往夫人懷里撲,夫人有個不適該怎么辦?”
方明淮連連道:“是我疏忽了。問她她只哭,什么都不說,說要找焦姨。我記得尤府同焦姨有層親戚關系在里面,就給帶回來了。”
焦氏忙道:“這不能怪淮哥兒,況且我也沒事,就是肚子讓那小姑娘撲的有些不舒服。”
方長庚一聽也緊張起來,連忙去使人喊了個大夫。
焦嫣容走到那小姑娘面前,見那小姑娘穿著丫鬟的衣服,捂著臉大哭,她好奇的硬是扯開小姑娘的手,又發現小姑娘哭得滿臉淚,劉海都糊了半個臉,實在看不清長相。
焦嫣容來勁了,她覺得這小姑娘面熟的很,她非得看清小姑娘的廬山真面目不可。她用指尖撥開小姑娘的劉海,仔細一看,傻眼了。
“仙仙姐姐?!”
尤子仙哭了半天才平復下來。
方明淮沒見過尤子仙,自然不認識她。
方才尤子仙見了焦氏就撲她懷里哭,焦氏也沒認出來。
眼下見尤子仙在那微微抽泣,焦氏嘆了口氣:“仙仙,你跑出來,你娘知道嗎?”
尤子仙打著哭嗝,搖了搖頭。
焦氏只覺頭疼的很。
因著尤子仙同方芝娘一般年齡,身量也差不多,焦氏遣了個丫鬟去問方芝娘借套衣服過來給尤子仙換上,總不好給親戚家的千金小姐穿丫鬟的衣服吧?更何況她身上這套丫鬟衣服,之前在地上跌過一遭了,已是有些臟了。
方菡娘一聽弟弟竟然把尤子仙帶了回來,連忙跟方芝娘帶了套衣衫來了正院。
尤子仙正在那微微抽泣著同焦氏訴苦:“……表姨,我知道你跟母親關系好的很,眼下父親跟大伯都被人抓走了,府里又亂成那樣子,我也實在想不到找誰幫忙了。正好倩姐姐要出府,我就穿了身小丫鬟的衣服,跟她出來了。”她說著,又哭著要給焦氏跪下,“表姨,你救救我們家吧。”
焦氏哪里敢應!
她有身子,自然不好彎腰,連連喊秦婆子:“快把仙仙扶起來。這孩子,哎,讓我怎么說才好,哭得我心都快碎了。”
卻只口不提幫忙的事。
方菡娘恰好同方芝娘進來,自然的岔開了話題:“……茉莉,你帶尤小姐去廂房換一下衣服,這樣也著實不像樣子。”
茉莉應了,尤子仙還想說什么,茉莉微微一笑,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尤小姐,這邊請。”
一身臟污確實也不成樣子,尤子仙覺得自己反正已經到了焦府,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猶豫的點了點頭,跟著茉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