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一進屋,頭疼萬分的阮二少爺便一眼看到了方菡娘。
“菡娘你來了!”阮二少爺急切的語氣里頭便帶了一分松了口氣的意思。
秋二奶奶手里頭顫巍巍的,舉著那金釵,無聲的沖著方菡娘張了張嘴,卻是沒說出話來。
方菡娘倒是認得出,秋二奶奶手上那支金釵,就是阮芷蘭平日里愛戴的。
阮紀風在一旁也是著急的很,正在那勸秋二奶奶:“娘,一支金釵也說明不了什么。只能說明妹妹確實去了那梨園聽堂會……眼下說不定是天色晚了,沒法溜回來,找了個客棧休息呢?”
秋二奶奶哭得說不出話來。
她已經認定了,女兒這么晚沒回來,金釵又遺落在地上,應是被人擄走或是遭遇了什么不測。
不然好端端的,女兒這么喜歡這金釵,怎么會任由她遺落在地上?
定然是那時候女兒已經身不由己了。
方菡娘看向阮二少爺:“二表哥,除了這支金釵,沒什么別的痕跡嗎?”
阮二少爺有些挫敗又有些憤恨的坐回椅子里,狠狠的擊了一下小幾:“沒有!那管事的奸猾的很,這金釵是遺留在包廂里頭的,我問他包廂里頭的是什么人,他反過來問我,不是說我家的小姐丟了飾物嗎,怎么還反過來問他什么人?……真真是滿嘴油滑的很!”阮四少爺后來也去了梨園幫著阮二少爺找人,他在一旁補充道:“后來還是動了武,那管事的害怕了,這才說這包廂里坐的什么人他們真不知道,只知道這包廂一大清早就有一位神秘的男子過來訂下了……”
“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來了。”阮四少爺沉沉道。
方菡娘點了點頭,算是了解了一下情況。
她越發傾向于這次阮芷蘭不知道是經由什么途徑,收到了瑞王世子的紙條——暫定阮芷蘭看上的那個男子就是瑞王世子。在紙條上,瑞王世子約阮芷蘭一塊兒出去看堂戲,阮芷蘭正是年少,十二三歲的少女,青春又懵懂,正是憧憬愛情的時候,她沒準就動了心思,決定偷偷溜出去跟那瑞王世子看堂會——從她跟雷婆子說的那話,一個時辰后回來,有具體的時間,這說明她確實是打算回來的,并不是奔著跟瑞王世子私奔去的。那么,她現在沒有回來,只能說明八成是被瑞王世子給挾持了……
畢竟若那男子真的是瑞王世子的話,以阮芷蘭的身份,是可以堂堂正正嫁到瑞王府做續弦的,她根本沒必要同瑞王世子私奔,或者是夜宿瑞王府,流出什么不好的名聲來自毀前途。
方菡娘又看了一眼那金釵,突然問道:“妙妙的這支金釵,是在哪里找到的?”
阮二少爺道:“在一把椅子的下頭。那椅子笨重的很,幸虧幾個搜尋的人很細心,才發現的這支金釵。”
方菡娘若有所思道:“既然這金釵遺落在那么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當時又是什么情況才會遺落的呢?”
這個問題一說,阮二少爺倒是愣了一下。
這般辛苦找到的物證,很少有人去懷疑物證的真假。
這支金釵藏的那么隱秘,反而更像是有人故意在牽引他們發現這個物證。
阮二少爺遲疑道:“菡娘的意思是,這金釵是妙妙故意丟在椅子下頭,好給我們留個證據的?”
這當然也是一個可能。
不過,綜合阮芷蘭失蹤這整樁事情來看,方菡娘更傾向于,是有人將這金釵故意丟在椅子下頭,就是想告訴他們,阮芷蘭是被人劫走的。
那么,這么做,對那人來說,有什么目的呢?
方菡娘苦苦沉思了許久,都沒有答案。
屋子里頭氣氛沉悶的很。
秋二奶奶哭的眼淚都快干了。
阮二少爺在這沉悶的氛圍里頭,再加上愛女疑似被擄,哪里能坐得住。
他黑著臉:“不行,我自己繞著這西京找一找,說不定有什么線索!”
阮四少爺立刻也站了起來:“二哥,我同你分頭找。”
方菡娘沒有攔著阮二少爺阮四少爺兩位表哥。她知道,眼下不讓他們做些什么,他們肯定會崩潰的。
就連方菡娘,都恨不得能出去滿大街的找一找阮芷蘭——雖然她知道,這無濟于事,不亞于大海撈針,但要是真的什么都不讓她去做,她定然是受不了的。
阮紀風也站了起來:“爹,四叔,我也去找妹妹!”
阮二少爺瞪了阮紀風一眼,還沒等說什么,秋二奶奶已經哭著把阮紀風拉住了。
秋二奶奶聲音嘶啞的很,她哭道:“我的兒啊,眼下你妹妹已經遭了這種禍事,你要是再出去,深夜路那么滑,有個什么好歹的話,你還讓不讓你娘活了啊。”
阮紀風被他娘哭得手足無措的,只得求救似的看了阮二少爺一眼。
“好好在這陪著你娘!”阮二少爺瞪了兒子一眼,大步邁出了房門。
阮四少爺也跟在后頭走了。
方菡娘心底嘆了口氣,索性上前,坐到秋二奶奶身邊,軟言安慰道:“二表嫂,不要這么喪氣,眼下不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嗎?沒準真像風兒說的那樣,妙妙只是看天色晚了,尋了個客棧歇息呢?”
方菡娘在這件事中的處事不亂,靠譜的分析,已經贏取了秋二奶奶極大的信任,她一聽方菡娘也這么說,可見這個也是有幾分可能性的,她激動的拉住了方菡娘的手:“菡娘也這樣覺得嗎……沒錯,妙妙一定是看天色晚了,外頭風雪那么大,那雷婆子喝酒誤事沒有給她開門,她就就近找了個客棧歇息……”秋二奶奶越說越覺得是這樣,她神色凄凄的,拉著方菡娘的手,“菡娘,你說,是這樣沒錯吧?”
秋二奶奶滿含期待的看著方菡娘。
面對這樣一雙期待的眼睛,方菡娘心里頭一陣發酸。
但她還是忍著心頭的酸澀,故作輕松的點了點頭:“定然是這樣。”
秋二奶奶像是松了口氣似的,人也看著有了幾分神采,她忍不住啞聲道:“妙妙這個孩子,真是讓人操心……明兒她回來,我定然要打斷她的狗腿!”
阮紀風也故作輕松的配合著秋二奶奶,耍寶似的叫道:“娘,你這么狠心啊,妹妹還小呢,你就要打斷她的腿,她瘸了我豈不是要養她一輩子啊?”
秋二奶奶唾了兒子一口,臉上露出幾分很難看的笑:“怎么,讓你養你妹妹一輩子你還不愿意啊。”
“哪里哪里,”阮紀風強撐著笑意,怪叫道,“別說養妹妹一輩子了,下輩子還養她我都愿意!”
不知道這話哪里觸動了秋二奶奶的心,她方才微微止住幾分的眼淚,又如同泉水般涌了出來。
“你妹妹……”秋二奶奶呆呆的落淚,“明天即便回來,家里頭這些下人也有不少知道她徹夜未歸了……這話根本瞞不住……咱們府這些日子名聲早就被人潑了不少臟水,你妹妹再來這樣一出,八成,八成是真的要靠你養一輩子了……”
這話實在太過讓人心酸,阮紀風年紀還小,男子漢輕易不落淚的覺悟,他還沒有修煉到。他重重的吸了口因為酸澀流下來的鼻涕,帶著重重的哭腔,卻是強笑道:“娘,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妙妙永遠是我妹妹。只要有我這個當哥哥的一口,我絕對不會餓著妙妙……咱們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秋二奶奶定定的看著兒子,眼里流著淚,面上卻綻出了幾分笑:“好!好孩子!”
方菡娘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想起了方芝娘跟方明淮。
她心里頭忍不住也被深深觸動了。
方菡娘心里頭默念,但愿這件事不要沾染上瑞王世子……
打從之前太子妃娘娘生日宴會那一出,方菡娘對那個從未接觸過的瑞王世子,就莫名有了一種警惕。
這種警惕不是發自于對這個人的認識,而是近乎于女人的第六感,近乎于一種直覺。
在眾人默默的等待中,黑夜漸漸過去,黎明到來了。
因著這場百年難遇的暴風雪已經肆虐了很多時日,即便是象征著一天新的開始的黎明,看上去也昏昏沉沉的。
方菡娘一直在秋二奶奶的花廳里頭陪坐著,一起等待著。
而這時,外頭卻突然傳來了一聲貓頭鷹的叫聲。
冬日里有貓頭鷹本就是個稀奇事,但眼下秋二奶奶跟阮紀風心思都在阮芷蘭身上,根本不在這一塊兒上,也就沒覺得哪里不對勁。
只有方菡娘,眼睛微微一亮。
她不動聲色的挪去了窗戶邊上,將窗戶開了一小縫隙,小心的看了看外頭。
一個團成了團的小紙條從窗外頭扔了進來。
上頭只寫了三個字。
“韶華府”。
韶華府,就是方菡娘之前買下的姬謹行府邸旁邊的那棟宅子。
其實這并非那棟宅子的原名,只是方菡娘后來買下了宅子,重新起的一個。
方菡娘心一下子跳到了喉嚨眼。
她知道,姬謹行不會平白的喊她去韶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