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下,紫藤蘿花架上的花朵葉片被風吹得颯颯作響,如同情人呢喃,又像朋友言歡。
一番細細的吩咐過后,探子得令離開,蕭煜再閉眼躺在他的藤椅上,嘴角揚起張揚的笑意,陽光被累累花朵揉碎,灑在他俊朗的面龐上,這一刻,蕭煜仿佛是從畫上走下的。
蕭祎的府邸。
一個身穿石青杭綢直綴的青年男子抖了抖衣袍,抬手去叩蕭祎書房的門扉。
面容清秀,十足的書生模樣,就連得到蕭祎應允后,推門進屋的動作,都是極溫柔的。
蕭祎見他進來,含笑將手中的書卷擱置一旁,抬手示意他在一邊的椅子坐下。
剛剛落座,便有蕭祎的貼身小廝捧了熱茶上來。
茶湯清亮,茶氣氤氳,是書生素日最愛的碧螺春,眼睛掃過茶面,書生眼底略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很快便融進那馥郁的茶香氣中。
三皇子殿下在籠絡人心方面,果然是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就連他們這些毫無官職地位可言的白衣幕僚,也是極其尊重,甚至清楚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飲食喜惡。
果真是好手段。
蕭祎看著書生端起茶杯,享受一般的放置鼻尖一聞,輕輕呷了一口后,才張口問道:“駱先生可是有事?”面上含著親和的笑容。
被蕭祎稱作駱先生的書生名喚駱志松,是蕭祎養在府中的一個白衣幕僚,與其他所有白衣幕僚一樣,無官無職,一心只為蕭祎出謀劃策,待到蕭祎問鼎天下,他們這些白衣幕僚便是功不可沒的首功之臣。
蕭祎發問,駱志松立刻將手中茶盞輕輕擱下,轉臉看著蕭祎,恭敬的說道:“我聽到一些傳聞,怕是殿下需要,便趕著過來。”
駱志松年紀雖不大,做事卻一向沉穩,在眾多的府養幕僚中,他頗得蕭祎看重,聽他此言,蕭祎便知他所聽到的傳聞定是非同小可,立刻說道:“駱先生快請說。”
禮賢下士的樣子十足。
駱志松說道:“今日出去和往昔一同在盧陽書院讀書的同窗相聚,席間聽聞,早在半年前,鎮國公府便選擇站隊二皇子一方。”
說罷,駱志松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蕭祎,等他反應,他的眼睛很大,像羊羔的眼睛,總給人一種溫和無辜的感覺。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算是一貫能隱忍心思的蕭祎在聽到他這一消息時,面上還是不禁一怔,眉頭頓皺,陰翳的眼底泛上一層陰光。
駱志松嘴角露出滿意一笑,轉頭復又端起茶盞,一口一口的喝著茶,仿佛這茶真的是人間極品一樣好喝。
老鎮國公如今擔任湖州總督,他手中的兵權蕭祎覬覦已久,屢屢向老鎮國公拋出橄欖枝,希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卻每每都被老鎮國公不溫不淡的拒絕。
一句“鎮國公府祖上有訓,不許子孫涉及黨爭”便將蕭祎死死拒之門外,不留分毫機會。
此時聽到駱志松這番話,蕭祎怎能不意外震動。
“只是傳聞還是有所依據?”沉思片刻,蕭祎問道,眼睛里迸射著精光,大有一種逆我者亡的氣勢。
駱志松略一思索,說道:“這話是徐通說的。”
徐通是二皇子蕭鐸府中一個不得意的幕僚,因為每每提出意見都不被蕭鐸重視,心灰意冷,再加上駱志松在其中的作用,徐通便起了良禽擇木而棲的心思,打算改投蕭祎。
既是徐通說的,那就是無疑了。
蕭祎登時極怒,嚯的起身,抄手將書桌上一方硯臺“嗖”的砸了出去,面上陰冷的仿佛臘月天的寒石,讓人望著不禁打顫,一雙眼睛更像是從陰間浮上的鬼魅,帶著噬人的冷氣。
情緒激動,太陽穴處突突直跳,屋內的空氣驟然因為蕭祎的盛怒而凝滯。
駱志松卻在這份凝滯中不急不緩的喝著自己手中的茶,眼底一片霧色,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從書桌后走出,蕭祎如同困獸一般在書房內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上來回踱步,一張臉黑綠黑綠的,就跟被染了色一樣。
前幾日去銀樹巷,便在他豢養在外的女子身側發現了宋浙的玉佩,盡管她百般否認,說從未見過這玉佩,更不知道這玉佩究竟何時出現在她的床榻之上,可蕭祎終究不信。
這玉佩是鎮國公府獨有的物件,若非宋浙在此逗留,又怎么會在她的枕頭底下出現。
只要一想到被他騎身胯下的女人已經被宋浙染指,蕭祎就覺得自己無論走到哪里,頭頂都跟著一朵綠云,發著綠光的綠云,電閃雷鳴。
可是礙于他對老鎮國公手中兵權的覬覦,縱是心中百般憤怒,他還是強行忍下這口氣,甚至還打算直接將那女人送給宋浙做妾室算了。
沒想到,還未見到宋浙的面,竟就得了這樣的消息。
投身蕭鐸門下,呵,好一個投身蕭鐸門下!
蕭祎拳頭緊握,咬牙切齒,冷哼一聲,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鎮國公府,欺人太甚!什么祖訓難為,他這分明是欺我比不上蕭鐸!”
蕭祎話音落下半盞茶的時間,駱志松才幽幽說道:“明面上看來,殿下的確是不如二皇子殿下勢強,畢竟,在宮里,二皇子殿下還有舒妃娘娘。”
蕭祎的母親早死,宮里一貫的規矩便是母憑子貴子憑母榮,他母妃死后,他的境遇也只比如今的九皇子蕭恪略微好了那么一點,好在如今他已經成人,可以出宮開牙建府,不必再受宮里人情冷暖。
駱志松提起舒妃,蕭祎眼中煞氣一閃,不屑的冷哼一聲,“她?我母妃在世的時候,她給我母妃提鞋也不配。就是如今,還不是被慧貴妃壓得死死的,一個月之內,能見幾次皇上!”
駱志松卻是反駁道:“就算是見不到皇上,可宮中一些細微的風向,她還是能及時的遞給二皇子殿下,單單這一點,殿下便不及。”
駱志松說的毫不避諱,蕭祎頓時眼皮一抖,薄唇抿成一條如鐵細線。
所以,這也就是為什么,他要走蕭靜毓的門路了。
宮中雖然沒有母妃可以傳遞消息,可有個皇后娘娘親生的嫡公主為他所用,想來作用不亞于舒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