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沒有對吉祥如意提及,是怕這兩個丫頭心機城府不夠沉穩,在穆赫面前露出端倪,打草驚蛇。
現在一些話被吉祥如意自己說出,顧玉青反倒覺得心頭輕快了不少。
眼見顧玉青如是反應,吉祥愣怔一瞬,后知后覺反應過來。
瞇了眼睛,拍手笑道:“我就知道,我們都能瞧出的事情,大小姐又怎么會看不出來呢!”說著,朝如意唬了臉,“我早就說,早點告訴大小姐,你偏怕大小姐傷心,不忍心說,現在怎么樣!”
如意抿嘴一笑,一貫嘴利的她卻是沒有說話。
知道顧玉青心中有數,沒有被輕易蒙騙,她就踏實了,還有什么可說的,只忍不住囑咐吉祥一句,“大小姐明知他有問題還做出與他親近的樣子,必定是另有安排,我們可不能露出馬腳,讓他察覺什么。”
吉祥吐吐舌頭,轉身繼續去做事,“偏你知道,難道我就不知道,要你囑咐。”
說笑起來,時間過得就格外的快了。
眨眼,如意給顧玉青將發髻梳好,簪了珠花發釵,吃過早飯,兩人扶了顧玉青去花廳與一眾婆子議事。
花廳與桐苑相隔不過數步,出了門,穿過一片盛開的秋海棠,再走過一個纏滿花枝的花架,便到了。
秋意漸漸襲來,花架旁的銀杏樹隱約已經有扇形的葉子泛上黃邊,花架上的纏枝花也有些漸漸枯敗,倒是一種夏日綠秋日紅的藤葉,長勢越發好,層層疊疊,將花架纏的密密實實,走在其下,只覺陣陣舒爽。
剛剛穿過花架,就看到花廳里已經影影綽綽,站滿了人,只是不似以往,一片安靜,竊竊咋咋的,不知在議論什么。
吉祥如意頓時蹙了眉頭,各自朝顧玉青看過去,見顧玉青面色并無異樣,依舊含著若有若無的淺笑,才各自心下略安,扶著顧玉青朝花廳而去。
一進門,吉祥如意便明白這吵鬧聲源于何處了。
素日顧玉青與一眾婆子議事,只在與主位相隔一張方桌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為了表達對亡母的尊敬和思念,空著的主位永遠放著姑蘇彥生前最愛的纏枝花坐墊,日日有人灑掃的一塵不染。
而此時,穆赫卻是赫赫坐在那主位上,正有丫鬟在他耳邊說些什么,他聽了,面色當即不悅,抬手朝那丫鬟臉上就是一巴掌。
他打出這一巴掌的同時,正好顧玉青進門,不知是攝于顧玉青威嚴還是震于這新進府的小少爺的威怒,總之,嘈嘈切切的人聲轉瞬消失。
整個花廳,分明立著幾十人,卻是落針可聞的靜,連呼吸聲也沒有了。
環境的突變讓穆赫猛地抬頭,一眼看到顧玉青朝他走來,剛剛打罷人的手一僵,眼底波光暗影微動,隨即面上涌出盈盈委屈,瞥了那被他狠狠一巴掌打的嘴角流血的丫鬟,起身朝顧玉青走過去。
“姐姐,你都看到了?”行至顧玉青面前,他小心翼翼看著顧玉青的神色,說道:“我打人了,我不是好孩子。”
十歲大男孩,在只比他大三歲卻沒有他高的顧玉青面前,表現的活像一個扭扭捏捏的三五歲孩童,還是女孩。
莫名,分明是看著穆赫,顧玉青眼前出現的,卻是顧玉禾那張令她作嘔的臉。
兩人,竟是一模一樣的惺惺姿態。
心底幽幽吸了口氣,顧玉青沒有理會穆赫,而是照直朝她素日坐慣了的位置走去,及至椅子前,目光在穆赫方才坐的主位掃過,定了一瞬,轉身坐定。
吉祥捧了熱茶上來,與如意一同立在顧玉青身后。
眼見顧玉青并不理會他,穆赫右手拳頭緊緊一捏,眼中蓄上一抹陰影,轉瞬,拳頭松開,陰影散去,幾步又走到顧玉青身側,“姐姐生氣了?”說的小心翼翼。
顧玉青抿嘴淺笑,眼底閃著亮光,看向穆赫,“說什么傻話。”一面說,一面指了她下首一張椅子,示意他坐下,問道:“你怎么來了?”
穆赫轉頭看了那椅子一眼,明顯的不悅,沒有回答顧玉青的話,卻是反問:“為何姐姐能坐主位,我就要做這賓客才坐的側位?”
他的話音落下,登時花廳的空氣里仿佛被施了一種叫做“凝固”加“冷凍”的咒語。
花廳里的下人,都是府上的老人,早在姑蘇彥活著的時候,她們就跟在姑蘇彥手下做事,姑蘇彥身亡,她們又是被顧玉青一手調教,在她們心中,顧玉青的位置,甚至比姑蘇彥還要高些。
對于顧玉青,不僅僅是尊敬擁戴,更有心疼。
此刻顧玉青忽的被這剛剛才進府的小少爺責難,大家看向穆赫的眼神,頓時不善。
“主位只有一個,你要和我換一換嗎?”顧玉青不動聲色的說道,嘴角依舊掛著笑,似乎絲毫不為穆赫的行為而惱怒。
她對穆赫所表現出來的寵愛,一如當年對顧玉禾。
穆赫眨著眼說道:“分明就是兩個,姐姐欺我。”
顧玉青瞥了一眼身側的位置,眼睛一瞬不瞬盯著穆赫,說道:“你方才坐過的那位置,是母親的。”
穆赫聞言,頓時一怔。
顧玉青眼睛不錯的看著他,面上有震驚有詫異,卻唯獨沒有對母親的那份特有的情愫。
說著,顧玉青不再理會穆赫,轉頭看向捂臉默默立在一旁低低啜泣的小丫鬟,“方才怎么了?”
“奴婢告訴少爺,椅子是大小姐為表思念夫人,特意空留下來的,大少爺不信,說奴婢刁惡欺主。”此時松下手來,顧玉青看的真切,她原本白皙的半邊臉被穆赫打的血紅。
這丫鬟是花廳的掌事丫鬟,專門負責對這椅子的素日灑掃維護,以按照顧玉青的囑咐,確保它時刻纖塵不染。
椅子被穆赫坐了,職責所在,她上前告知,于情于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待她言畢,穆赫冷眼脧了她一眼,對顧玉青說道:“姐姐,我剛進府,不知道這些規矩,只以為她是心中瞧不上我這半路來的主子,故意刁難,才如此的。”
時而強勢時而又楚楚可憐,反差如此明顯的情緒,穆赫來回自由切換,竟是毫不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