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青冰涼沁骨的指尖溫度通過下巴,登時襲遍他的全身,不自覺狠狠一個激靈,馬夫將視線挪開,不敢去看顧玉青的眼睛。
手指微微用力,顧玉青捏著馬夫下巴的骨節漸漸變白,不知是吃痛還是畏懼,馬夫頓時身子一癱,向后倒去。
顧玉青厭惡看他一眼,松手起身。
好在此處距離祖宅并不算遠,縱是徒步走過去,也不過是半個時辰的路。
指了馬夫,顧玉青吩咐:“用馬上韁繩捆了,拖到祖宅再說。”
如意領命,轉身而去,吉祥則是焦灼瞧了一眼前方路面,此時正是晌午,雖是入秋,但秋日的太陽,正午時分比夏日都要毒辣,正是曬熟莊稼的時候。
這樣大的太陽,小姐怎么經得住,更何況,這路面怕是早就被烤的滾燙了。
“小姐,不如奴婢帶了他先行回祖宅,小姐和如意且先在林間陰涼處歇息,等奴婢來接。”吉祥詢問道:“太陽這樣大,小姐又要生病!”
顧玉青頓時心頭一暖,卻也跟著失笑,分明自重生以來,她從來沒有生過病的,讓她這話說的,好像她是個病癆似得。
不過隱約記得“天機”曾說過,她少了三分魂魄,身體自然要比旁人弱些。
但她能吃啊!
每日飯量那么大,還頓頓不離肉,只怕再弱的身子也補起來了吧!
顧玉青搖頭,“不必了。”
她心頭牽掛蕭煜,只想速去速回,明知神玉鬧著要來豐臺看花實則是在給她下發任務,這里或許又有什么事情在等著她,可因著心有所念,到底忍不住腹誹神玉可惡。
眼見顧玉青堅持,吉祥如意無法,只得一行人上路。
折了林間樹枝,吉祥編了三個草帽,三人各自戴上,好歹能在頭頂遮出一片陰涼來,免得受暑。
至于馬夫,且讓他被太陽烤著吧!
吉祥又另外攀了許多茂密枝葉,一路舉在顧玉青頭頂。
說是枝葉,可她手里握著的,簡直就是一棵移動的小樹,一路走來,顧玉青整個身子都被陰涼遮蔽,絲毫感覺不到熱意。
只是心疼吉祥受累,幾次令她將手中枝葉扔了,她只佯做聽不見,幾番下來,顧玉青也干脆就任由她了。
今年夏季雨水充沛,路邊田中,莊稼長得密密實實,油綠油綠,鄰著路旁的一溜玉米,個個棒粗子足,顆顆飽滿。
因是正午,田中并無什么勞作村民,只知了不斷叫著,烈日下,愈顯聒噪。
一路走去,終是在顧玉青腿腳酸軟,腳底磨起七八個血泡的時候,一行人抵達祖宅,眼見顧玉青就這樣走著進來,驚得院中做事的下人頓時丟了手中活計圍了上來。
“大小姐,出什么事了?馬車呢?”
不及顧玉青回答,吉祥忙擋開眾人,吩咐道:“趕緊燒水,走了一路,大小姐要先洗漱一下。”
聞言,負責廚房的婆子忙跳腳離開。
走了一路,定是餓壞了,澡要洗,想必飯也要吃,這毒辣辣的日頭低下,走了那么久,為免中暑,那婆子特意在飯菜中加了些草藥進去,祛熱解毒,附近村民下地干農活,最是離不開這個。
吉祥扶著顧玉青進屋,如意則是帶了馬夫走到一側石桌旁,安等顧玉青洗漱完畢,出來審問。
彎腰頓下,為顧玉青拖鞋褪襪,鞋子抹掉,一眼看到顧玉青腳底素白的襪子上殷紅的血跡,襪子已經黏在她腳掌的皮肉中,吉祥登時失聲叫到:“天!小姐,路上一定很疼吧,怎么不說?”
顧玉青搖頭淺笑,“傻丫頭,不過是起了幾個血泡,小時候貪玩,赤腳滿院子跑的時候又不是沒有起過,根本不疼的。”
吉祥一面將襪子小心翼翼褪下,一面道:“那怎么能一樣。”
縱是盡力輕柔,可襪子扯動磨破的腳掌爛肉,鉆心的疼襲來,顧玉青還是忍不住面色一白,為了叫出聲讓吉祥擔心,當即咬住下唇。
“小姐,忍著點,奴婢要把這襪子褪下來,扯動皮肉,一定很疼……”吉祥說著抬頭去看顧玉青,一眼看到顧玉青煞白的臉上掛了豆大的汗珠,頓時心狠狠一抽,眼淚撲簌簌就落了下來。
“小姐,疼就叫出來,會好點!”手上動作再不敢用力,只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將其撕下。
顧玉青搖頭,“快點扯掉,你這樣拖拖拉拉,我才會疼。”
“真的?”吉祥狐疑看向顧玉青。
當然是假的,猛地扯掉,必定會連腳掌肉皮一起扯落,可顧玉青不忍心吉祥這樣自責痛苦,哭的眼淚鼻涕一起流,點頭說道:“自然是真的,你在磨蹭,我真是要疼死過去了。
吉祥當即點頭,“好好,小姐忍著點,奴婢一下將它褪下!”說著,手上力氣一用,登時一雙血淋淋的襪子從顧玉青腳下幾乎是被剝落下來,扯掉她腳底一片爛皮,露出模糊血肉。
疼的顧玉青當即倒吸一口冷氣,生生打了個哆嗦。
“小姐……”吉祥哭的眼睛幾乎要睜不開,心疼的看著顧玉青的腳掌,又看她青白的小臉,恨不能替她受疼。
一陣鉆心的疼散去,顧玉青抿了抿發白的嘴唇,笑道:“傻丫頭,還這樣傻愣著,不趕緊去拿藥!”
吉祥聞言,這才怔怔轉身出去,不過片刻,氣喘吁吁拿了三五個小白瓷瓶兒進來。
赤南侯府是武將世家,不管是老宅還是京城府中,總是背著最好的外傷藥。像顧玉青這樣的傷,于她這樣的閨閣小姐,自然是了不得的大傷,可于沙場將士而言,這算什么!
藥粉灑在傷處,沒有刺激的疼痛,只清清涼涼,還帶著些許麻麻的感覺,不消片刻,疼痛便倏忽不見。
只她這樣子,腳是不能落地了,更不要說沾水洗澡。
吉祥只打濕毛巾替她將身子細細擦過,因著馬車都沒了,自然也沒有替換衣裳,只好從祖宅里翻出去年留下的舊衣衫,姑且穿上。
收拾整齊,吉祥招呼兩個婆子進來,將顧玉青背到正屋大炕上,“小姐,是先吃東西,還是先審他?”
隔著明凈窗子,顧玉青幽涼目光投向院子里的馬夫,凜冽說道:“先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