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當年給九殿下接生的嬤嬤,竟是一個都不在宮里當值了,奴才打聽了,好像是九皇子出生不過一個月的功夫,那些嬤嬤就或病或死,以各種方式離開皇宮。”行至蕭煜面前,行過禮,明路滿面凝重說道。
他跟了蕭煜多年,所經過的歷練,怕是比尋常人家的少爺都要多,再加上他本人心思聰慧,從蕭煜讓他調查蕭恪那時起,他就隱約明白,蕭煜在懷疑什么。
此時查出這樣的消息,心頭更是明白,此事非同尋常。
明路所言,蕭煜已經從慧貴妃處得知,故而面上,倒也沒有明路所預期的情緒波動。
覷著蕭煜的神色,吸了一口氣,明路繼續道:“奴才按著當年內務府登基的冊子,發現在京郊附近住的嬤嬤,也就五個,便按著上面的地址,逐一去查。”
待明路此言落下,蕭煜接話道:“該不會是都死了吧?”聲音幽涼,眼底帶著似冰霜一般的寒氣。
明路聞言,扯嘴苦笑,“差不多。奴才當時想著,若是這京郊的五個嬤嬤都不在了,奴才再尋那些外省的。”
“不過奴才運氣好,終是在第五家,尋到一個快要咽氣的,聽她家里人說,自從宮里出來,就得了一種怪病,成日家,夜里亢奮的大呼大叫,白天卻是昏迷不醒,這十年來,日日如此,終是熬得油盡燈枯,只剩這半口氣吊著了。”
聽到居然還有活著的,蕭煜頓時眼底泛出亮光,朝明路看過去,“人呢?”
明路道:“她身體緣故,奴才不敢騎馬帶她回府,雇了馬車,讓她兒子一路陪同進京,她雖昏昏沉沉,可聽到奴才的話音兒帶著京腔,登時滿面駭然,說什么不肯來,他兒子倒是個見錢眼開的,聽奴才說,要花大價錢請他母親到京中,當即二話不說,連緣故都不問,就點頭答應。”
“既是個貪財的,奴才也就放心了,給足他銀子就是。奴才策馬,先行回來,稟明殿下,再做下一步安排。算時辰,此時他們應該是行到真定前后了。”
說著,明路語氣略頓,喘過一口氣,補充道:“殿下放心,她家住在河間府,那里恰好有咱們的人,奴才用暗號喚了兩個,一路跟著,縱是他兒子想要耍什么花樣,有那兩人在,也絕對無事。到了真定,咱們藥行里的大夫會隨行,以防那嬤嬤半路身子支撐不住。”
明路做事,一向妥帖,蕭煜向來放心,聽聞此言,不禁頷首,至于明路究竟是通過各種方式從內務府的登基冊子上查詢到那些嬤嬤住址的,蕭煜卻是不想過多詢問。
待明路言畢,蕭煜略略思忖,吩咐道:“你此刻就去迎接,進了京,別讓人跟蹤了,直接把人接到赤南侯府,從后門進去,若是遇上蕭祎的人打聽,莫說車里有人,只說是我買了幾株十八學士送給顧玉青。”
明路得令,轉身離開,蕭煜起身,直朝赤南侯府而去。
蕭煜到的時候,顧玉青早就捧了那兩個紫檀木的匣子,等在桐苑院中花架下。
眼見管家引了蕭煜進來,忙起身行禮,不禁詢問,“怎么來的這樣晚?”
話音兒出口,卻是絲毫沒有意識到,這話腔里親昵熟稔的味道。
秋日的午后,陽光真是溫煦。
桐苑的墻根下,一溜種著一排桂樹,陽光氤氳著花香,絲絲縷縷,沁入五臟六腑,一眼看到顧玉青,蕭煜只覺整個人都輕盈起來,一路走來的滿腹凝重,倏忽不見。
兩人相對而坐,目光滑過擺在桌面上的兩個紫檀木匣子,蕭煜解釋道:“出門的時候,遇上點事,故而來晚了。等了很久了吧?”語氣自然,卻是一如既往的寵溺。
沉溺在蕭煜的目光中,顧玉青也不知怎么,就點頭,“午飯后就等著了。”那語氣,竟是嬌嗔。
蕭煜聽著,只覺心頭如有輕風合著暖陽伴著花香拂過。
纖塵不染的眼底,滿是柔情,笑道:“是我不好,合該讓人先來通傳一聲的。”
聽著蕭煜道歉的話,顧玉青心頭小鹿頓時活蹦亂跳,卻是后知后覺的驚駭……天,她這是怎么了,怎么就這樣的語氣和蕭煜說話了……這……這分明與素日的她,判若兩人!
面頰襲上一縷緋紅,對面的蕭煜卻是已經開口,“一會明路要帶個人從你府上后門進來,你讓管家安排一下,人到了,直接送到這里來,切莫讓人盯梢了。”
聲音雖是寵溺,可內容卻是鄭重,顧玉青當即斂了飛飛揚揚的粉紅色心思,忍著面上滾燙,轉頭吩咐吉祥,“按著殿下的話,吩咐下去。”
吉祥領命而去,顧玉青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問道:“發生什么事了,要來的人是誰?和這苗疆的匣子有關嗎?”
心頭暗暗懊惱,分明是和蕭煜來談正事的,怎么自己竟滿腦子忍不住的東想西想!
蕭煜凝著顧玉青的眼睛,鄭重而緩慢的說道:“與苗疆無關,今日我們且先不談苗疆,苗疆之事,再擱置幾日再議也行。”
顧玉青詫異回視,“不談苗疆?”
蕭煜點頭,“一會要來之人,或許知道你弟弟的下落。”為了顧及顧玉青的情緒,蕭煜刻意將聲音放得低緩。
可顧玉青聞言,還是不禁眼底波光大顫,霍然起身,面上血色,以看得見的速度,極速褪去,死死盯著蕭煜,“你說什么?”氣息紊亂,血氣橫流。
就連守在顧玉青身后的如意,也被蕭煜這突然一句話,嚇得怔住。
來之前就預料了顧玉青的反應,可眼見顧玉青如此,蕭煜還是忍不住的心頭狠狠一抽,像是有一顆粗重的木楔,橫插心口,阻斷了他所有的血液回流。
起身握了顧玉青的手,掌心處傳來顧玉青之間冰涼沁骨的溫度,蕭煜閃著眼底碎鉆石一般的光澤,心疼道:“她或許知道你弟弟的下落,可……可我不能肯定,究竟如何,還是要等見了面才知道,我也從未見過的。”
顧玉青怔怔聽著蕭煜的話,卻覺只有聲音響起,至于內容,仿佛根本沒有流入她的大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