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吉祥奉顧玉青的命,每日教習小寶武藝和習字,簡直太知道不過小寶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鉆研”精神,她完全可以腦補小寶閃著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一句接一句的不住氣的沖著周秉德發問。
所問問題,尖酸刻薄到讓人只想抽他!
可迎上他那雙烏漆漆的眼睛,一臉真誠到發自肺腑的表情,任誰只能默默吞下那口氣。
誰還能和一個五歲的孩子計較不成!
吉祥明路上身一般賊兮兮的離開,不過幾盞茶的功夫便裹著一身寒氣回來,因為怕過了寒氣給顧玉青,并不直接到她跟前伺候,只幾乎與周秉德并肩而立,回稟道:“小姐,今兒夜里當值的,是高達高統領。”
顧玉青聞言略略頷首。
高達雖非蕭煜的人,可卻是蕭煜親手提拔。
經過上次祖宅一事,顧玉青對高達也算略有了解。
此人為人耿直,行事規矩,腦子固執,從不參與任何黨爭,更不涉及任何幫派,性子可謂執拗,甚至有些刻板不知變通,在朝中幾乎并無什么交往較好的同僚。
律法面前,鐵面無私,誰的面子也不給,誰的人情也不領,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且做事雷厲風行,手段鐵血。
一旦經他手的事情,若非弄個黑白分明決不罷休。
苗二的事情,由他第一手負責,再妥當不過。
在穆太妃多年的經營下,苗疆細作早就如牛毛一般滲入到我朝各個官員府中,起著各自微妙的作用。
如果是京兆尹或者旁的什么人經手辦理此案,只怕苗二前腳被抓,后腳就被無罪釋放,什么都審問不出來,更不要說逼出他苗疆細作的身份,鬧到陛下面前,將此事徹底扯開。
所以,顧玉青先前吩咐周秉德易容之后前往滴翠齋與苗二爭奪嬌嬌以引發惡戰,卻又讓他在行事之前,提前打個招呼,為的就是借高達的手。
今夜倒是巧了,顧玉青自己也沒想到,白日才吩咐下去的事情,今兒夜里竟就有可能有了結果。
吉祥言落,顧玉青當即對周秉德道:“你即刻就去滴翠齋,你的一點,掩飾好你的身份,一旦你與苗二交手,勢必將動靜鬧到最大,引得值夜巡邏的京衛營趕到之后,由高達親自將你二人捉拿歸案,你才能罷手。”
周秉德領會顧玉青的意思,當即領命,卻又擔心道:“小姐,若是有人先京衛營一步趕到呢?”
顧玉青搖頭,“這個你放心,我自有安排,高達進去之前,絕不會有其他人進去,你只捱到高達去了即刻,他捕捉你歸案的時候,配合著些,之后我會讓人救你出來。”
得顧玉青此言,周秉德再無二話,當即得令而去。
待周秉德走后,顧玉青立刻喚了黃嬤嬤,朝著吉祥與黃嬤嬤一陣切切吩咐,一盞茶的功夫過后,黃嬤嬤與吉祥一臉凝重領命離開。
一切要完成的準備事宜,已經交代出去,接下來要做的,便是等待。
而這等待的過程,總是漫長又令人惶惶不安。
這廂,顧玉青起身回了內室,撿起那本《孔雀行兵策》,有一搭沒一搭的翻著,竭力讓自己心神鎮定。
那廂,已經完美易容的周秉德,正身著一身湖青色長袍直綴,手搖二十四骨白紙折扇,身后跟著一個穿著體面的小廝,抬腳進了滴翠齋。
“呦,這位爺,您面生啊!”
周秉德前腳才進滴翠齋的門檻,后腳還未跟上,當即便有姑娘熱情的圍了上來,招呼道。
周秉德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道:“一回生二回熟。”語氣輕挑,是風月場老手所慣有的姿態。
他的話還未落音兒,耳畔便爆發出一陣銀鈴笑聲,笑得那叫一個……讓人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忍著打激靈,還要做出一副深諳此場著實享受的表情,周秉德一面被姑娘們擁著朝里走,一面四下打量滴翠齋。
本就是經年的獵戶出身,他的目光,連林中最最敏捷的豹子都追的上,打量這本就不算復雜的滴翠齋,根本不在話下,幾個狀似不經意的掃視,便將其看了個遍,最終目光落在滴翠齋二樓一個名叫嬌雪軒的雅間上,眉毛微挑,笑意越發的肆意。
嬌嬌……嬌雪軒……這滴翠齋取名字,還真是……隨意!
身子一斜,順勢在一樓大堂扯了一把椅子,翹起二郎腿坐下,手中紙扇一手,以扇直指二樓嬌雪軒那雅間,周秉德語氣頑劣,道:“那屋子的姑娘是誰啊,本小爺今兒翻她的牌子。”
說話間,滴翠齋的媽媽已經翻越一眾姑娘,來到周秉德跟前,語未出口,卻是先拿一雙老辣的眼睛將其上下打量一圈。
顧玉青既是誠心實意派了周秉德來這滴翠齋尋事,自然給他準備了妥帖的行頭。
上好的蜀錦直綴,眼下最為時興的方頭千層底鞋自不必說,單單他腰間那條玉帶,其上玉色,便是絕好的上品。
這風月場的女子,莫看她們身份低賤,可這眼睛卻是毒著呢,若不備點真材實料,怎么混的過去。
至于周秉德手上那把折扇,更是唐寅的真跡。
那媽媽自然是識貨之人,一眼溜過周秉德,當即面上笑容堆砌,揮著帕子搖散一眾姑娘,嘴里含笑哄開她們,“不用做生意了?都圍在這里,公子幾個身子,由得你們一股腦的圍上來,去去去,那邊客人又來了,趕緊招呼去!”
風月場有風月場的規矩。
一樓大堂的姑娘和二樓雅間的姑娘,其待遇天壤之別,云泥之差。
一樓的姑娘,只能接待那些尋常的客人,那些客人,不過是手上有些閑錢卻在這里耗不起大把銀子的普通人,而這些人,一般并無什么閑情雅趣,來這里,就奔著一點,尋歡泄欲。
故而一樓的姑娘,多半都要成為麻木的工具。
除非一點,便是進門的客人在未見到二樓姑娘之前,就一眼相中其中某個,點了名的要了誰,媽媽也無法,只得安排她前去伺候。
故而,每每有面生的體面公子登門,那些姑娘總要一窩蜂的圍上去,盼著被翻牌點名。
二樓的位置,誰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