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貴妃聽著,高懸的心略略放松些許。
只要皇上知道滄瀾國背后這些動作,應該會做出妥善的安排,這一點她無需擔心,那是男人們的世界,后宮不得干政,她無力多做什么,更何況,此時因為蕭煜的事情揪心,她也無心相干。
“你覺得,煜兒此次前往陜西,是滄瀾國的陰謀?”眼下,慧貴妃只關心她的兒子。
顧玉青點頭,“希望不是,可我心里,總是不踏實,眼瞧著滄瀾國使臣就要入朝,四殿下卻是突然被調離,這陜西的災情,早不被上報晚不被上報,偏偏這個時候,再加上韓朝恩,從來不干政不左右陛下的人,這次,卻是擺出不達目的決不干休的姿態,我實在不安。”
“你是覺得韓朝恩有問題?”慧貴妃聞言,不由脊背嚯的打直,語氣微重。
韓朝恩在皇上心頭位置有多重,她再清楚不過,皇后當年設計在密林替皇上擋下一箭,皇上尚且為了那份情誼多年來對她百般容忍,就連后來鬧出私通苗匪一事,都不忍心將其刺死,何況韓朝恩。
韓朝恩可是在陛下尚未登基之時,就為了替他擋下一杯毒酒而致使終身殘疾。
他那微弓無法直起的脊背,是皇上心頭永遠不能拔出的刺。
倘若韓朝恩真的有問題,除非真憑實據擺在皇上面前,鐵證如山,否則,即便多疑如皇上,也不會輕易去動韓朝恩的。
“說不好,可他的做派,實在奇怪,雖然字字句句都是為著四殿下的好……”說著,深吸一口氣,輕輕嘆出,顧玉青搖頭,“興許是我多疑了,事關四殿下安危,總不由的要多想。”
慧貴妃原本緊繃的臉上,透出幾絲暖笑,“有你這樣全心全意的為煜兒著想,當真是他的福氣。這些事,不管是不是我們多疑,眼下煜兒不在,我在宮里,你在宮外,我們兩個一定要睜大眼睛,看清楚那些人,決不能給他們害了煜兒的機會。”
顧玉青聞言,眼底微濕,咬唇點頭。
慧貴妃的話,讓她心頭涌出一種與至親之人并肩作戰,誓死守衛的情愫,這份情愫,攪得她渾身的血液像是被點燃。
興許將軍家的后代,骨子里都是好戰的吧!
與慧貴妃一番相談,顧玉青心里的不安,并未減輕多少,卻是莫名的踏實了許多。
及至扶了吉祥如意出宮,一路回到赤南侯府,已經是晌午過后。
因為惦記著方才在慧貴妃處想到的那雙前世被放在韓朝恩尸體胸前的繡鞋,顧玉青匆匆用過午飯,便吩咐吉祥如意將她這幾日看的那些有關滄瀾國的書全部搬到里屋桌上。
指了滿桌子的書,顧玉青道:“一本一本的翻,凡是帶有圖騰花紋的,不管什么,都拿給我看。”
在慧貴妃處,腦中思緒只是一晃而過,可方才回府的路上,卻是恍然驚覺,那雙繡鞋上的圖紋,她一定是在近日翻閱的某一書本上看到過。
主仆三人,合圍一張圓桌,對著面前如山的書,一本一本一頁一頁的翻著。
熏香裊裊,青煙飄飄,滿屋子只有翻書的簌簌聲和陽光透過明紙大窗熱烈灑滿一地的靜謐。
在不知詢問了多少次之后,當艷陽褪去,紅燭燃起,吉祥捧了手中的書,遞到顧玉青面前,“小姐,可是這個?”
借著明晃晃的燭光,指了書上一個形容詭異的花朵,問顧玉青。
顧玉青梛眼看去,才一落目,登時心口一跳。
丟下自己手中的書,將吉祥遞上來的那本接過,修長而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紙頁上的圖紋,腦中電光火石,想到那雙前世擺在蕭鐸書案上的繡鞋。
牡丹與芍藥交疊而成的花瓣,開的夭夭灼灼,花瓣的外圍,被一圈迷心蘭妖冶纏繞,而花蕊處,看似如同向日葵的花心,細看,卻是一只半睜半瞇的狐眼,正直勾勾的看著那個審視它的人。
捏著書本的手,不由用力。
就是這個!
上一世,落在韓朝恩胸前,被殷紅血跡浸染的繡鞋上,就是繡著這樣詭譎的花紋。
妖冶迷人卻讓人瞧著心頭發顫。
眼見顧玉青神色,吉祥如意知道,這是找對了要找的東西,當即將其他書本收拾開,給顧玉青挪出一個足夠她落座細瞧,仔細琢磨的地方,令添一杯熱茶,悄無聲息,雙雙并肩立在顧玉青身后。
逐字逐句,讀著那圖紋旁的解釋。
此“花”名叫滄瀾巫,乃滄瀾國巫術道士所創作,后來,因為滄瀾國國主英明,大肆鎮壓危害百姓的巫術道術,將國內道士神婆悉數驅逐出境,此圖紋便隨著那次鎮壓,幾乎徹底消失在人們的視野。
被滄瀾國國主驅逐的邪物,上一世,卻是出現在本朝境內。
記載這圖紋的書,并非什么絕密孤本,赤南侯府有,其他府邸,但凡是喜好雜野之談的,必定也有。
怎么上一世,韓朝恩之事一出,除了皇上震怒之下,將翠紅樓夷為平地,此事就不了了之成了不解之懸案呢?
隨著思緒,顧玉青漸沉記憶。
清晰的記著,上一世,蕭鐸初得此案審理大權的時候,還曾興奮的摩拳擦掌,畢竟韓朝恩在皇上心頭的分量,舉足輕重,他若能完美偵破此案,必定能在皇上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只是那時,顧玉青正全力著手查實蕭祎圈地貪污一事,并沒有同蕭鐸一同進行此案偵破,全程都是他一人在做,她不過是偶爾聽他念叨幾句罷了。
可從接手案件起,大約不過三五日的功夫,蕭鐸口中便再不提起這件事。
究竟發生了什么,還是查到了什么不該查到的東西,能令蕭鐸甘心放棄這樣一個大好的自我表現的機會?
上一世,自己竭全力死心塌地輔佐蕭鐸,對他所做之事,甚少懷疑質問,加之與韓朝恩并無多少交情,故而對此案,盡管最終不了了之,也并未多問。
可眼下瞧來,卻是實在奇怪。
能令蕭鐸罷手不查,怕是唯有一點,那便是皇上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