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因為意外得知太后的隱秘之事而駭的心顫不已,猛地聽到這百八十只雞,慧貴妃心底的驚濤駭浪,即刻被遮掩了一半。
滿腦子想的,就是左偏殿里那群烏雞。
這殿宇,在顧玉青住進來之前,是宮內最為金碧輝煌的宴席大殿,唯有國宴級別的宴席,才能在此舉辦,左右偏殿,雖非正殿這般奢靡,卻也非宮中其他普通殿宇可比。
就算尊貴如蕭靜毓,堂堂嫡公主,她的合歡殿,就是正殿也比不上這里的偏殿分毫。
此刻,這富麗堂皇之地,竟然……關了百八十只烏雞。
慧貴妃語落腦補之際,太后就抿嘴笑道:“可不是,哀家也如是說,他只說,這才哪到哪,只是送來一少部分,他府里還有呢!嚇得哀家腔都不敢開,深怕惹得這個小祖宗直接把他府上的雞都給哀家搬進宮里來。”
“到時候,一個偏殿放不下,那些雞,豈不是要住到哀家的正殿里來!”
雖是抱怨的話,太后卻是由心的笑,“聽說,他連阿青進門,日后坐月子補身子要的雞,也都買好了,看來哀家得和皇上說說,再給他擴一擴院子呢,不然,那好好地府邸,不成了雞窩。”
顧玉青被蕭煜這樣放在心頭,太后瞧著,豈能不歡喜。
莫說騰出一個偏殿來養雞,就算把那群烏雞養到慈寧宮去,她都二話不說點頭答應。
姑蘇一家那里,她眼見能瞧的,就一個顧玉青了……笑容底下,是澀澀的心事,苦的讓人喘不過氣,可面上的笑,卻是分毫不減。
一面是對往事的悲痛,一面又是對眼前之事的誠心歡喜,太后一顆心,擰巴的實在滋味難受。
慧貴妃聞言,除了搖頭失笑,再說不出別的什么來,讓她說什么,夸夸她兒子有多會買雞?還是唏噓一番,估計從今以后,京都的人,從百姓到達官,大家府里再無雞吃?
不論怎樣,凝重的氣氛,總算隨著那百八十只烏雞,緩和了下來。
微微抬眼,掃過一眼太后頭上雍容華貴的珠翠,慧貴妃試探性的看向太后,道:“九殿下如今成了姑蘇恪,聽陛下的意思,是讓他今日開拔,就去祁北姑蘇家,這樣的事,臣妾是頭一遭經歷,還望您指點,臣妾要如何準備姑蘇恪離宮的行囊?”
這才是慧貴妃今日來尋太后的真正目的。
畢竟,皇上廢黜蕭恪皇子身份和皇家姓氏,讓其除蕭姓姑蘇,去延續姑蘇一家的香火血脈,歸根到底,是源于她這里。
那她給姑蘇恪準備的離宮行囊,則輕不得重不得,皇上原本就疑心她和煜兒知道什么所謂的姑蘇恪的真實身份,倘若她給他準備的離宮行囊太過貴重,豈非又要惹得陛下猜疑。
可若寒薄了……又怕引起陛下另一種猜疑,以為她是為了扶自己的兒子登基而有意陷害排擠其他皇子。
這個分寸,實在難以拿捏,她做不得這個主。
原先還惴惴不安擔心太后會撒手不管,如今,得知太后和姑蘇老將軍之間的驚天秘聞,這顆心算是踏實下來。
慧貴妃言落,太后面上笑意當即一滯,卻也只是眨眼一瞬的失神,便一臉慈和,含笑而道:“你手頭事務多,這個,哀家就親自給他打點吧,也算是哀家這個做皇祖母的,彌補這些年對他的虧欠。”
究竟彌補的是蕭恪還是姑蘇恪,慧貴妃不愿多想,太后肯直接接過這個燙手的山芋,她求之不得,當即就道:“如此,臣妾就多謝太后娘娘垂愛體恤臣妾。”
毫無推諉。
要說的事情說完,知道太后對姑蘇老將軍的那份隱秘情愫,慧貴妃自然不會再留下打擾太后給姑蘇恪準備離京之物,不過一盞茶的閑話,便跪安離開。
她走之后,太后究竟要以怎樣的心情,一件一件去整理姑蘇恪要帶走的東西,究竟要傷神落淚到何種地步,慧貴妃不敢猜想,只是一出太后寢殿的大門,當即長吁一口氣。
室外凜冽卻清新的空氣,讓她有一種起死回生的輕松感,貪婪的幾個合眼深呼吸,再睜眼就看見,院中一角,竟然有紅梅迎雪綻開。
嫣紅奪目的梅花,在這素裹銀妝的世界,格外亮眼,指了那紅梅,吩咐一側貼身婢女,“去折一枝來。”
婢女應聲,當即踩雪而去,不過須臾,捧著一枝開的格外絢爛的紅梅回來。
雪花還在飄落,無聲而寂靜。
接過那婢女手中的紅梅,移至鼻尖,就著其上一層薄薄積雪,輕輕一嗅,沁人心脾。
眉目微動,朝著那婢女遞去一個眼色,婢女會意,在慧貴妃捏著紅梅抬腳朝顧玉青所在偏殿行去的同時,有意無意,落下幾步。
“太后娘娘屋里,怎么連個伺候茶水的人都沒有?”拉了太后門前打簾子的宮婢,慧貴妃的貼身婢女搓了搓有些發僵的指尖,低聲問道。
那宮婢一瞧左右,道:“原還是有人伺候的,只傳了陛下廢黜九殿下皇子身份,要他去祁北給祁北姑蘇家做后人的消息來,娘娘就遣散了一屋子的人。”
慧貴妃的婢女便蹙眉,滿目不解,“這是為何?若是心疼,求了陛下改了圣旨不就是了,亦或者,多給九殿下討些封賞。不過,我怎么瞧著,素日里,太后娘娘對九殿下,也不是多上心的。”
打門簾的宮婢就道:“主子們的心思,這個我哪知道,姐姐又不是不知,我不過一個打門簾的,都不得到里屋伺候,就更不知道多少了。”
說著,她神色微動,朝慧貴妃的婢女湊近一點,“怎么,剛剛慧貴妃娘娘進去,惹得太后娘娘不悅了?”
慧貴妃的宮婢就道:“倒是沒有,只是我們娘娘心頭奇怪,還以為是太后娘娘搬得急,那些素日伺候的人,尚且在慈寧宮收整,就讓我和你打聽打聽,若是如此,我們娘娘就趕緊派人來。”
那宮女聞言,不疑有他,“不必不必,我們一夜未睡,整整收整了一夜,早就收拾好了。”
一夜未睡……慧貴妃的宮婢嘴角顫了顫。
幾句貼心話說過,遠遠的見有太后跟前的貼身嬤嬤捧了個烏漆色的木匣子,撐了一把十二骨油紙傘從外面行來,兩人忙住了話音兒,各自丟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