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到底是比甘氏多了個心眼。
“翠景不過一個慧貴妃宮里養花的,慧貴妃同董雪儀說什么話,她如何得知?更何況,慧貴妃吩咐董雪儀這件事,分明就是機密之事。”麗妃偏頭看向琪嬪,頭上一支簇新的鎏金步搖前后搖曳擺動。
陽光透過明凈的大窗,照在那步搖上,泛出亮亮的光,在她臉上映出一片一片斑駁的亮。
琪嬪捏著手里的帕子,搖頭,“這個,臣妾也不知道。”說著,琪嬪眼底浮上后知后覺的驚詫之色,“姐姐是懷疑,翠景這些話,是慧貴妃特意安排,讓她故意說給臣妾的?”
原本有這個意思,可被琪嬪這么突然說出來,麗妃反倒心下又搖頭。
按照慧貴妃小心謹慎的性子,她就算有意漏出風聲,也絕對不會選了翠景,畢竟,翠景根本就到不得她的跟前伺候,如何能得知她的秘密。
如果是慧貴妃有意如此,她必定會選一個親近之人,在一個恰當的場合,意外“說漏嘴”直接給她聽去,而不是如此。
慧貴妃的手段有多高明,她實在領教了數次,像這樣她一眼就能瞧出漏洞的,哪里像是慧貴妃那種人精心安排出來的。
難道真如翠景所言,陶曄到威遠侯府求親,是慧貴妃的手筆……她倒是真的有這個本事,可圖什么呢……
覷著麗妃的臉色,琪嬪咬了咬嘴唇,道:“翠景倒是提了一嘴,說慧貴妃好像和永寧侯府那位姑奶奶說威遠侯府的映秀小姐,長得實在太過打眼。”
麗妃聞言,心頭電光火石,猛地想起映秀那張俏臉。
數年不見映秀,對她的記憶早就模糊,先前安排映秀進宮選秀,不過是記著她形容俏麗,可現在受這件事的刺激,反倒是記清楚了映秀的模樣。
何止一個俏麗可言!
難怪慧貴妃要費力氣動用陶曄這個大人物去吸引父親……她是怕映秀進宮,直接吸引了陛下的目光,奪了她的恩寵吧!
九姨娘把父親迷得魂不守舍,這一點,滿京都的人都知道,慧貴妃想必也有所耳聞。
映秀乃九姨娘親生,得她真傳,難不保也會什么狐媚手段,再加上容貌絕佳……心頭一閃,麗妃有一種醍醐灌頂的豁然開朗。
若是尋常,她必定會忌諱映秀的容貌,不說別人如何,她第一個反對映秀入宮,可眼下,既是慧貴妃都畏懼的,那她就偏要去做。
這映秀,是定要進宮的。
一旦映秀得寵,她威脅得了慧貴妃,卻是威脅不到她,畢竟,映秀的生母九姨娘還在威遠侯府,映秀膽敢不聽話,九姨娘的日子也就別想好過。
不過眨眼一瞬,麗妃心思打定,轉頭朝甘氏道:“母親回去好生準備妹妹入宮參選一事吧。”
并不多提什么退換庚帖之類的話。
甘氏會意,當即點頭,起身行禮離開,瞧著甘氏抬腳出去的背影,琪嬪心頭一口氣,吁的舒出。
不過閑話幾盞,起身告辭。
從麗妃處到她自己的宮院,閑步走去,總要一炷香的時間,雖外面天寒地凍,可琪嬪還是屏退左右宮婢,只留了貼身的一個,將溫熱的手指從羊皮筒子里伸出,一路觸摸那冰涼徹骨的青石宮墻。
冬日的太陽,照在身上,并無多少溫度,卻是晃眼的緊,瓦藍的天上,沒有一朵云,像一面澄澈的鏡子,能直直照透人的心。
冰冷的墻面讓琪嬪紛亂的思緒漸漸有了一個歸宿,腦中想起當年那些往事。
她本是府中千金萬貴的嫡女,卻是因著母親早逝,父親續弦,繼母將她視作眼中釘,千方百計在父親面前說盡她的壞話。
那時她才不過五歲,繼母就說出她不收女德不知廉恥的話,更令人心寒的,父親竟然相信繼母的說辭。
繼母說她勾引繼母娘家侄兒,妄想與其結親,父親一怒之下,將她送到鄉下祖宅里去過養。
那時她才五歲啊,連什么叫男女大防都還不明白,父親竟然就信了那樣的鬼話。
難怪人說,有娘的孩子是個寶,沒娘的孩子是棵草,一旦沒了親生母親,那僅存的親生父親,也不再親了。
好在祖宅管事的嬤嬤是當年母親的陪嫁,待她極是恭敬。噓寒問暖,貼心至極,不像是管事媽媽,倒更像是祖母外祖母。
鄉下的日子,雖比不得京都繁華富貴,卻也是十足的清靜自在,鄉下小孩子淳樸,沒有什么心眼,更不會像京都那些名媛,小小年紀就知道踩低拜高,欺負她一個沒了母親又不得父親寵愛的。
可惜好景不長,她無拘無束的生活,過了不足兩年,老嬤嬤便突然一夜暴斃,第二日,不及她睜眼得知老嬤嬤暴斃的消息,繼母就派了她自己的心腹嬤嬤前來接管祖宅。
自那之后,她仿佛一下子從天堂掉落地獄。
還未從老嬤嬤暴斃的噩耗中緩過神,小小的人便被從被窩里拖了出來,連人帶被子,一起被扔到院子中。
新來的管事嬤嬤霸占了她的閨房,將她攆到一側原本是仆人住的小南房里去。
美名曰:“受夫人所托,磨煉她的性子,免得她太過嬌慣,日后經不得風雨。”
她一個本該養在深閨的小姐,被放養到鄉下田莊里,何談嬌慣!
不過是繼母要整治她的借口罷了。
祖宅內的一些老仆婦看不下去,去找新來的嬤嬤理論,卻是被新來的嬤嬤呵斥一通,命跟來的兩個彪壯大漢將前去講理的仆婦直接拖出去,當眾亂棍打死!
指著血肉橫飛的尸體,揚言,“敢同夫人作對,就是這個下場!你們瞧清楚了,這府里誰才是真正的主人!”
有這嬤嬤如是動作,誰還敢不要命的給她求情說理。
眼見眾人折服,那嬤嬤愈發得勢,每日想著法的作踐折磨她,缺衣少食自不必說,最讓琪嬪難忘的,是像這樣的數九寒天里,她要被那嬤嬤逼著跪坐在院里,用才從井里打出水浣洗衣裳。
不僅洗自己的,還要洗那嬤嬤的。
余人實在看不下去的,卻也只能悄悄給她的凍的像蘿卜一樣的手上抹些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