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沉水香裊裊騰騰。
殿內唯有皇上和內侍總管二人,可氣氛卻是端的凝重,麗妃提腳進去,不由被滿屋子壓抑的氣氛催的心尖一跳,略略抬眉,隨著步子漸近皇上桌案,小心翼翼道:“陛下,怎么了?”
皇上陰鷙的眼睛看著麗妃,仿似要將她盯穿一樣,“內務府送來的秀冊,你可是瞧了?”
聽聞皇上說起這個,麗妃心頭略略一松。
母親既是不打算讓映秀進宮選秀,自然也不會報上映秀的大名,威遠侯府,便無女眷參選。
那皇上的怒氣,便是與威遠侯府無關。
透出一口氣,麗妃勻了呼吸,“還沒有,今兒一早送過去了,臣妾正要看,得陛下傳召,就忙丟開了手。”
“你自己瞧瞧!”麗妃語落,皇上將秀冊從桌案撿起,一把甩到她面前。
麗妃所站之處,與皇上隔著兩張桌子的距離,因著皇上用力,大紅秀冊被甩出一道筆直的線,直撲麗妃小腹處。
不過眨眼,不及麗妃反應過來,就有猛地頓痛從小腹傳來,伴著秀冊“啪”的落地聲,麗妃彎腰去撿,將方才涌到眼底的淚花憋了回去。
素手飛翻,打開秀冊,一行一行名字府邸看過去,并不見什么異樣,不由抬眼去看皇上,“陛下,可是哪家送來的秀女不合規矩?”
皇上如蛇一般的目光在她臉上掃過,一聲冷哼,“你看最后一頁!”
麗妃忙翻到最后一頁,尾頁上只寫了四個府邸送來的秀女名字,其中赫赫入目,打頭的便是威遠侯府,驚得麗妃拿著秀冊的手不由一抖,面上血色倏忽褪去。
母親都說了,不會讓映秀進宮參選……這名字,是如何寫上去的!
倒吸一口冷氣,“撲通”跪下,“陛下,臣妾小妹已經同刑部尚書陶曄陶大人定親,威遠侯府怎么可能送她來選秀?”
腦中卻是電光火石,想到那日琪嬪說的話,“是有人陷害臣妾和威遠侯府!”
難道這個就是慧貴妃的手段?
先讓陶曄提親,讓威遠侯府應下那門親事,屆時映秀一旦出現在選秀之列,便是有私自單方面悔婚之嫌疑,以此來惹得陛下嫌惡?
可慧貴妃怎么就能確定,威遠侯府一定會悔婚而送了映秀來呢?
如果威遠侯府不悔婚,那慧貴妃的算計,豈不就是落空?
腦中千回百轉,浮光掠影間,麗妃心下兀自搖頭,不會,憑著慧貴妃的手段,她的計謀,絕不會是這個。
心頭有巨大的恐懼彌漫上來。
家中生意一向平穩,怎么偏偏就在選秀這個時間,家里生意出了事?這事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母親說,近幾日有人在天津衛私下暗查威遠侯府的生意,那人,可是慧貴妃派去的?
鋪天蓋地的害怕,如潮水,一潮一潮卷來,端端跪在地上,麗妃抖的不成樣子。
皇上見她如此,心頭怒氣反倒是消下去幾分,語氣也不似起先那般冰冷,“你當真不知?”
麗妃掩下心頭思緒,搖頭,素白著一張臉,顫著如翼羽睫,“臣妾當真不知,前幾日,威遠侯夫人還進宮同臣妾說,家里出了喜事,刑部尚書陶大人托了平西王府世子妃,親自登門到府上,求娶臣妾庶妹。”
“陛下也知,威遠侯府乃商戶出身,除了臣妾有福,能服侍陛下左右,臣妾的兩個嫡出的妹妹,所嫁皆是不算太好,如今一個庶出的妹妹,能嫁給堂堂從一品京官,這于威遠侯府,可不就是天大的喜訊!”
“威遠侯府怎么可能毀了和陶大人的婚約,再送妹妹進宮選秀呢!陛下,當真是有人要陷害威遠侯府。”
隨著辯解的話出口,麗妃忽的覺得,沒讓映秀進宮參選,簡直明智之舉。
可這未得逞之事,卻是因著府中猝不及防而來的生意問題,又讓麗妃惴惴難安。
捏著絲帕的手心,裹出一層的密汗,滑唧唧的。
麗妃說的情真意切,又的確是在理,瞧她顫抖的樣子,不像說謊,皇上的態度,就又和緩了幾分,“你起來說話。”
麗妃聞言,一口氣松去一半,顫巍巍起身,頭上一只金步搖,前前后后的晃。
皇上原本和緩過來的面色,卻是在一眼看到她頭上那只牡丹花頭的金步搖的一瞬,面色大變!
麗妃眼見皇上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去,才松下的半口氣,又是高高懸起,本就發軟的小腿,更是虛弱無力。
氣若游絲,面色蒼白,就連原本紅潤的嘴唇,也白堪堪有些發灰,“陛下……”
如鷹的眼睛一瞇,迸出兩道像刀鋒一般的光,“你頭上這支步搖,從何處而來?”
麗妃聞言,不由納悶。
不是在說秀冊一事嗎,皇上怎么就又對她這步搖起了興趣!
皇上是為了這支步搖又動怒?不過一支再普通不過的牡丹花頭步搖,怎么就惹得陛下臉色陰沉到這般地步。
難道是因為顧臻率軍進攻滄瀾,陛下覺得國庫緊張之際,她還有閑碎銀子另外打作步搖,覺得她在興奢靡之風?
如此一想,忙道:“是前幾日威遠侯夫人進宮,送給臣妾的,也不算是簇新,不過是毀了以前的兩支舊步搖,翻新了一下。”
皇上眼底翻滾著暗濤,“這牡丹花頭,是你指定的花樣子還是那金樓的新款?”
一支步搖,卻是被皇上用這樣的面色,問的這樣細碎。
麗妃心再大,也知道這支步搖一定有問題,忙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回稟,“該是金樓今年的新款,之前臣妾并不知道威遠侯夫人要送臣妾步搖,而威遠侯夫人又一貫不愛這些金飾,于花樣子上,更是一竅不通。”
“那金樓,叫什么?”麗妃解釋的合情合理,皇上的面色,卻并無一絲緩和!
麗妃只得壓著心驚,將步搖從頭上拔下,“金樓的金飾,都會刻有自己的名號。”一面說,一面去瞧那步搖,借著透進大窗來的陽光,道:“鳳釵樓。”
鳳釵樓,京都第一大金樓,基本很少做尋常百姓的生意,其中顧客,皆乃京中權貴之家女眷,更不乏宮中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