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赤南侯府的同時,周太醫進宮開始對皇上下手。
而他的任務,便是拿到顧臻的親筆字跡,父王早就找好善于臨摹筆跡的人,屆時按著顧臻的字跡,寫出一封密函。
密函是顧臻寫給皇上的親筆信,信中提及皇上早已身體透支,隨時有暴斃之危險,又強烈建議皇上立蕭煜為王,而將皇位傳給能力品性俱佳的南安王。
這封信一公布,一則解釋了皇上的突然亡故,打消大家心頭疑慮,二則為父王日后登基,埋下基礎。
一旦周太醫得手,皇上暴斃,宮里勢必傳出消息。
宮中傳出消息之時,也就是這封信見于天日之際,而那時,也是赤南侯府上下被滅門之時,只有死人,才不會告知世人,這封信是假的。
當然,他會留下顧玉青。
蕭睿原本以為他這個任務,再簡單不過,卻是沒想到……
快步上前,不過倏忽,蕭睿追上顧玉青,笑道:“顧大小姐當真同我惱了?那我可真是傷心了,顧大小姐難道就不能體會我的這顆愛慕之心嗎?”
蕭睿身子一擋,攔住顧玉青的去路。
顧玉青頓下步子,冷冷瞧著蕭睿,“你的愛慕之心,就是你連真實姓名都不敢告訴我嗎?”
蕭睿漾著笑意的臉,登時僵住,滿目震駭錯愕看向顧玉青。
顧玉青面上冷笑便又濃了一份,“我是該叫你蕭睿呢,還是該叫你世子殿下呢?”
蕭睿僵住的笑容,徹底垮掉,心頭如有雷擊……怎么可能,他從未來過京城,顧玉青怎么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顧大小姐開什么玩笑,什么蕭睿世子,顧大小姐抬舉我了,蕭可是國姓,我一個小老百姓,不敢當!”扯起嘴角,竭力保持鎮定,蕭睿抖開手中十二骨折紙扇,道。
顧玉青眸光流轉,朝蕭睿手中的折紙扇覷過一眼,似笑非笑,道:“世子是在欺我孤陋寡聞嗎?天下誰人不知,南安王最最得意的兒子,當屬其五子蕭睿。而蕭睿最大的愛好,便是搜集天下名扇。”
蕭睿搖著扇子的手,動作猝然一滯,一顆心卻是狂跳不止。
顧玉青繼續道:“世子手中這柄紅梅扇,該是牧云溪老先生的絕筆之作,世間經此一柄。”
蕭睿狂跳的心狠狠一抽……顧玉青竟是通過這把扇子,認出了他!
死死攥著手中的扇子,蕭睿竭力平靜,道:“顧大小姐真會開玩笑,這世間愛扇子的人多了,顧大小姐憑什么認定,牧云溪老先生的扇子就一定在你所說的蕭睿世子手中呢?”
顧玉青冷笑道:“因為三年前南安王進宮覲見,陛下賞了他一柄扇子,正是牧云溪老先生的絕筆紅梅扇,不巧,那柄扇子,我也見過。”
蕭睿頓時……
這素日他最為喜愛的折扇,此刻他卻滿心強烈的沖動,欲要將其撕成齏粉。
“就算拿著牧云溪老先生紅梅折扇的人就是南安王的五子蕭睿,那顧大小姐又憑什么認定,在下就是蕭睿,我手中的扇子,完全可能就是個贗品擺設罷了!”蕭睿抵死不認。
顧玉青嗤的一笑,“殿下這話誆騙旁人興許還行,若是誆騙我,只怕就是上天注定讓你失敗了。”
蕭睿直直盯著顧玉青,等她下文。
顧玉青卻是素手抬起,將蕭睿捏在手中的折扇拿過,雙手捧扇,將其緩緩展開,指著從左數第三根扇骨,笑道:“這上面的損痕,還是我當年不小心弄上去的。若是作假……怕是不會連這個也作了吧!”
蕭睿頓時一怔,低頭去看顧玉青所指之處。
那里竟然真的有一處損痕,一瞧便是舊傷,只是因著位置隱蔽,他之前,竟是從未注意過。
話都說道這個份上,蕭睿若是再執拗假裝自己就是黃五,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既然身份被徹底揭穿,蕭睿反倒沒了方才一瞬間倏忽而上的惶恐惴惴,從顧玉青手中拿回扇子,啪的一抖,氣定神閑的搖了兩下。
“顧大小姐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為何不去向陛下回稟?要知道,藩王無召回京,可是重罪,更何況,那日在八珍閣,顧大小姐還親眼目睹了我……”
提及八珍閣,蕭睿話音猛地一停,眼底波光微顫,定定看向顧玉青,滿目后知后覺的恍然,“是你讓陛下派了陸太醫到周太醫府邸給他母親看病的?”
顧玉青從容點頭,“周太醫告假老母重病卻是在八珍閣與人相約,身為我朝子民,我當然有責任也有義務將此事告知陛下,只可惜,那時候我眼拙,沒有認出你來,不然,陛下也不會僅僅是只罰了周太醫一個月的俸祿以示懲戒了。”
蕭睿頓時……
顧玉青當時沒有認出他來,皇上派了人去周太醫府邸,也只是為了驗明情況真偽,可周太醫自己經不住嚇,事后跑到靜安胡同去。
也就是說,之后他們一切的推測和一切的最壞打算,都是自己嚇自己,皇上根本什么都沒有發現!
難怪都三天了,皇上一直沒有動作!
之前還以為皇上是城府深,另有謀算,卻沒想到,竟是高估他了!
他們完全沒有必要提前行動!
想及此,蕭睿不禁有些懊惱,“那么現在呢,顧大小姐既然已經知道我的身份,又打算如何呢?”
顧玉青眉目寒涼,冷冷注視著蕭睿,“你覺得我會如何呢?”
蕭睿……
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盯著顧玉青。
顧玉青則眉目不動,任由他看。
一時間,院中除了冬日的寒風呼嘯聲,再無他聲。
蕭睿觀察顧玉青的同時,顧澤慕也在觀察蕭睿,不僅顧澤慕在觀察蕭睿,顧大也在暗處悄悄觀察他,用眼睛,用鼻子。
靜默良久,蕭睿忽的一笑,“顧大小姐必定不會向陛下揭發檢舉我。”
顧玉青挑眉,“如何見得?”
蕭睿滿目自信從容,扇子搖的風生水起,“顧大小姐若是想要向陛下檢舉揭發我,早就讓人進宮傳信兒了,又怎么會惱羞成怒,憤然離去,還讓人送客呢!”
顧玉青鄙夷一笑,“可你并沒有真的離開啊!難道,你不覺得,我這是在拖延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