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南安王隨從一臉急色匆匆從外面進來,也不顧及滿屋子幕僚正在同南安王商議何等重要之事,連禮都來不及行,徑直走向南安王。
南安王驟然蹙眉,那隨從卻已經行到南安王身側,俯身在他耳邊低低一陣回稟。
南安王臉色霎時大變,悚然大動,“竟是真的?可查清楚了?”
隨從點頭,“千真萬確,奴才收到消息,立刻就動身前往大佛寺,親眼看到的。”
南安王眼底放出異常明亮的光澤,沉默一瞬,忽的仰頭大笑,笑聲猙獰自得。
“真是天助我也!”
一眾幕僚面面相覷,南安王閃著滿目熱烈的光澤,轉頭吩咐隨從,“你現在就帶一百精兵,記住,要身手最好的,蟄伏在大佛寺附近,暗中不動,只看住她的動向即刻,何時動手,等本王另發號令與你!”
隨從抱拳應諾,踢腳離開。
時光流轉,眨眼已過兩日。
這兩日來,除了各方各處緊鑼密鼓的彼此安排,兵部尚書羅大人也幾次進出后宮,密稟慧貴妃屢屢長達小一個時辰才離開。
因著蕭煜的登基大典尚未舉行,各處藩王便齊聚京都,暫時未回藩地。
數日休憩,再加顧澤慕的藥物療效神奇,蕭煜的身體恢復的便格外的快。
喜樂齊奏,黃鐘大作,儲君的冠冕袍服加身,蕭煜安坐金鑾殿上,從容鎮定,姿態悠然,凝著底下兩列左右對站的朝臣,撿著近日來的朝中大事說起。
聲音清朗有力,所說之言,皆是字字璣珠句句見血,所有朝臣欲要回稟之事,蕭煜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不及他們說出,便一一道來,且什么事對應著什么人,一絲不亂。
如此洞察先機,事事了若指掌,讓那些心存他念的朝臣,心思漸攏。
朝事議定,掃過眾人,蕭煜淡淡笑道:“眾卿可還有別的什么事要說?”
殿中鴉雀無聲。
還能說什么……我們要說的,殿下您都說了,我們沒打算說的,殿下您也說了,我們欲圖遮遮掩掩的,殿下您還是說了……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蕭煜的目光,便似笑非笑,落到一側藩王群中。
一個年邁老者便顫著身子,杵著拐杖,走出人群,“臣有事,求殿下開恩做主。”
說話者,乃蕭煜皇叔,陛下長兄,如今已有五十有余,頭發花白,瞧著滿面憔悴似在病中。
隨著話音兒落下,人已走到大殿中央,正要叩首行禮,被蕭煜一語阻下,“皇叔不必多禮,何事且說就是。”
那皇叔卻是執著一跪,“臣的要求,實在臣自己都有些難以啟齒,還是跪下說罷。”
叩首之后,自嘲一笑。
“臣的封地在嶺南以南,此地瘴氣頗重,年輕時倒也罷了,可如今,臣年老體衰,實在有些煎熬不住,還求殿下恩準,臣不求能回京都,但求能在中原干燥之處頤養晚年,至于臣的幾個兒子,他們還年輕,可以繼續留在封地。”
聲音悲慟嘶啞,帶著濃濃的哀求。
言落,幾聲咳嗽,更是撕心裂肺,咳的人心頭發顫。
只是……自前朝以來,藩王一旦就藩,就絕無再回來的道理,他這要求,雖然在情,卻不在里。
一眾朝臣,不禁替蕭煜捏一把汗。
近幾日,蕭煜在朝臣面前的表現,實在是……令人難以捉摸。
時而英明能干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時而又昏聵無能只知吃喝玩樂……
再加上蕭煜之前的名聲又不好,一眾朝臣,只覺得蕭煜背后,必定是有高人指點。
但凡那高人指點,他便表現出第一種英明能干的樣子,但凡高人一個疏忽,沒有指點,他便原形畢露,不學無術。
很明顯,現在這藩王提出的要求,是突發性的……
藩王語落,蕭煜溫和一笑,“皇叔請起,皇叔的身子,那日太醫診治之后便回了我,皇叔不必多憂,就算皇叔不提及此時,我也正欲要同皇叔提及,皇叔年邁,那嶺南瘴氣,實在非皇叔能經受,至于藩地的那些兄長弟弟們……”
蕭煜之言,雖然模糊,卻盡是關切,其中之意不言而喻,這是許了。
朝臣們頓時心思四起。
那藩王卻是在蕭煜提及他的兒子們的一瞬,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有心去看一看蕭煜的面色,卻是無膽抬頭,只惴惴不安屏氣聆聽。
語氣微頓,蕭煜繼續道:“皇叔所在之地,當年之所以派了皇叔去,實則因為當地屢屢發生暴亂,如今在皇叔和當地官員的合力整治下,已經民風淳樸,皇叔若是想要歸京頤養天年,不妨將孩子們一起帶回來,也好侍奉膝下。”
此語一出,那藩王當即一怔,錯愕抬頭,顫著嘴角看向蕭煜,震驚過后,滿目感激,一時間老淚縱橫,又一叩首,“臣謝過殿下!”
這一叩首,實在誠心誠意。
大臣們當眾,卻是有人忍不住了,一個御史拔腳出來,一臉正氣凜然,“臣有話要說。”
蕭煜嘆氣看他一眼,“不準說!”
御史頓時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險些噴出血來……轉頭沖著陶曄,“陶大人,這件事您也覺得妥當嗎?”
陶曄可是個耿直的性子,他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
既然殿下不讓他說,那他就讓陶曄說。
陶曄被點名,一臉黢黑回頭看了那御史一眼,“妥當啊!人家都要死在藩地了,難道你讓殿下見死不救?到時候真死了,人家戳的是殿下的脊梁骨,又不戳你的,你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藩王……
朝臣……
蕭煜……
御史顫著嘴皮,“殿下,藩王就藩,歷朝歷代,都沒有回京的道理,您許他一人回來也就罷了,怎么能全家都回來!”
蕭煜翻了這御史一眼,道:“歷朝歷代沒有,我就不能有?要是你見不慣我有,要不,你就且先回歷朝歷代去?”
回……回歷朝歷代!
御史只覺自己在對牛彈琴,一時間心頭血氣橫流。
蕭煜又翻他一眼,“我要是把你和你一家子上下都分開,你愿意?你要是愿意,要不,從明兒起,我就把你家里上下全都送到嶺南去,你自己留在京都,如何?”
御史……
這四殿下說話,咋就說的不是人話呢!
這話,讓他如何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