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涵之這樣的想法在傅念君看來尤為可笑,因此崔家父子登門這天,她就借口躲到陸氏屋里來喝茶了。
陸氏其實很多時候是相當不重規矩的。
她隨意地磕著瓜子,嘲諷道:“真當自己是什么寶貝了,做夢還沒醒呢。”
傅念君知道陸氏是個蔑視傳統禮教的離經叛道之人,自從上次與傅念君說破之后,陸氏在她面前就更加無拘無束。
“把自己的婚姻看做莫大的犧牲,娶一個女人而已,覺得這是對對方的恩賜,又覺得是對自己極大的委屈,也不知是哪里生出來這種可笑的念頭。”
陸氏嗤笑了一聲。
“大概是我實在不堪,與君子們對于女子們的標準相去甚遠,也不怪人家。”傅念君仔細地剝著手里的核桃,倒不覺得多生氣,話里還有幾分調侃。
陸氏笑了一聲,“你愿意遵從他們的標準?”
傅念君道:“他們的標準,與他們的人一樣可笑。”
陸氏彎了彎唇角。
確實可笑。
崔涵之這樣的人,半點都配不上她。
不僅可笑,還蠢。
如今連陸氏都能看出,傅琨父子對于這樁婚事,是半點意愿都沒有了。
崔家那里卻還覺得,只要他們一再退步,傅家還會愿意松口。
傅念君還在一旁靜靜剝著核桃,顯然對于崔家父子的事半點都不上心。
陸氏拈了一顆瓜子放在嘴里,輕輕一咬。
從前倒是不知道這丫頭這么對自己的胃口,若是她日后在婚事上有所求,自己倒也不是不能助她幾分。
陸氏知道在這個世道,女子必然是要成親的,她自己不能說完全得償所愿,可也算過得不錯,但傅念君還年輕,她依然需要一個家庭,一個男人,雖然陸氏認為這世上的男子十有八九都是蠢物,也只能說在蠢的里頭挑那么一二個不算太蠢的成了家,也不至于婚后受太大的氣。
但是顯然崔涵之連“不算太蠢”都達不到。
這樣的人,嫁了他豈不是惡心自己。
好在傅琨父子早就心里對崔家有數,這次崔涵之造訪,連傅淵對他的態度都冷落了不少。
親總是要退的。
只是如今,傅琨暫且還開不了這個口。
原因即是,崔郎中帶來了一個消息,崔家的那位奚老夫人,傅琨的親姨母,崔涵之的祖母,即將進京。
老夫人多年未北上,此次上京,只是為了一個因由,在三月初傅念君就要辦及笄禮,奚老夫人特地來為她插笄。
奚老夫人親自來做傅念君笄禮的正賓,足以見到她對傅家和傅念君的重視。
傅琨在心里道,這位姨母,確實是個能干人。
這么多年,從他母親在世時到現在,奚老夫人對待傅家一直是這樣的態度,不能說她圖謀甚多,可是幾十年來如一日,她對長姐的敬愛,對傅家小輩們的照顧,也當得起傅琨的幾分尊敬了。
有些話,傅琨因此更不好說出口,便想著把退親之事再往后壓一壓,待傅念君及笄后再做打算。
但是崔涵之在有些人眼里是討人嫌,可在有些人眼里,卻又是值得眼紅的香餑餑了。
崔家父子備著厚禮到傅家造訪一事,卻極大地刺激了閉門不出的傅梨華。
她的親事毀了,可傅念君這里情勢卻突然急轉,崔家的態度一改以往的冷落,竟十分熱切討好。
傅念君這個狗不理一時成了個香餑餑。
關鍵是崔涵之雖然并非出身世家,可是相貌才華無不比杜淮優異,這樣一比,傅梨華更是不甘心。
如今讓崔家一改從前的態度,分明就是傅念君通過踩著她的婚事來實現的!
雖然傅梨華的這些想法從來就沒有根據,可她每一回都對自己的這些念頭篤信不疑。
如此覺得受了極大委屈的傅梨華又開始哭鬧,姚氏被她纏得沒法子。
“你再念叨一句杜郎,你爹爹都不饒你,你快閉嘴吧。”
傅梨華抹了淚,“我不嫁杜郎可以,傅念君也不能嫁崔五郎!”
姚氏抿了抿唇,卻沒有斥責女兒。
傅梨華轉了轉眼珠,去拉姚氏的袖子,“阿娘,我們去看看外祖母吧,外祖母一定有法子,咱們這回吃了這樣大的虧,怎么樣也得叫傅念君吃些苦頭!”
想這么順利嫁給崔涵之,沒門!
方老夫人不再被允許隨便來傅家,姚氏忙過了新年,自然也琢磨著去見一回她,如此母女兩個就收拾了禮物,去姚家見方老夫人。
方老夫人這些日子過得很不好,傅淵寫了信給親舅舅姚隨,把方老夫人摻和著幫李夫人陷害傅念君的事輕描淡寫說了幾句,姚隨一向對兩個外甥外甥女兒護得緊,當下便氣得寫了一封信給自己的父親姚安信,且把今年給家里過年的銀子硬生生削了一半。
姚隨任淮南東路節度使,不說每年自己產業的出息,還有舅家金山銀山做靠山,底氣比姚安信這個一家之主還要足。
方老夫人平時的排場,也只能用姚家的銀子來充場面,自己兩個親兒子又沒用,沒有姚隨的銀子,她立刻就沒膽子說話了。
加上姚安信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將她一頓臭罵,還說若是她再敢打傅念君的主意,就別再指望她兩個孫女從姚隨那里得到一分錢嫁妝銀子。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方老夫人自然疼傅梨華,可她不止有外孫女,她還有親孫女啊。
但是方老夫人也是有兩分倔性的,傅梨華到她面上來一哭,她頓時對傅念君的恨意就又燃起了幾分。
“崔家也是奸詐油滑的下作人家,不愧是下九流的商戶出身,真真不要臉面,崔五郎那個母親,一口一個說喜歡知書達理有涵養的小娘子,當日和李夫人說得好好的,可你看一轉頭成了什么樣子?傅念君這等齷齪品行,他們礙著傅家,還不是像哈巴狗兒一樣貼上去了,真是沒臉沒皮!”
姚氏被她說的也對崔家沒什么好感,“正是如此,可那崔五郎倒確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