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晚膳,傅念君就消食走去了二房陸氏的院子里。
她已經有好些日子沒過來了。
主要是因為忙著魏氏那件事,一時也很難分神,加上陸成遙先前同她說過那些話,她也怕遇見了他尷尬。
其實兩人在傅家也不是沒碰到過,陸成遙當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傅念君退親,他只遙遙向她點點頭說了句“恭喜”,說罷就轉身離開,沒有半分拖沓。
他就這樣淡化成了一個在拐角處一閃而過的影子,在傅念君心里也是。
她尊敬他,也有些惋惜,惋惜的不是自己沒有答應他,傅家沒有答應他,而是她的母親陸婉容,在傅念君自己的那一世,終究沒有和陸家,和陸成遙,和陸氏,善始善終。
這樣好的哥哥和姑母啊。
她死的時候,沒有陸家的一個人過來。
傅念君自己出嫁的時候,也沒有見過舅家的一個人。
她對陸家并不算很了解,可光看陸氏、陸成遙和陸婉容三人,就可知陸家家風必然是不錯的。
陸婉容身上到底發生過什么,這一次,她會找到的。
進了陸氏的房門,她已經在等自己了,正側著身子靠在美人榻上閉目養神。
“嬸娘。”
傅念君帶著笑意輕輕喊了一聲。
陸氏張開眼睛,只道:“倒是個厲害丫頭,這些日子不來,是去琢磨辦大事了。”
傅念君就著丫頭湊過來的錦杌坐下,心里頭想著魏氏這件事還是太過復雜,便只簡單地和陸氏說了幾句。
“……幫三哥解決了一些小麻煩而已。”
陸氏撇撇嘴,“說這些做什么?好像我特意問你了一樣。”
傅念君噎了噎。
陸氏聽他提到傅淵,就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你三哥的親事可定下了?”
傅念君愣了愣,不知她為何特意提到傅淵的親事。
“爹爹未曾提過,許是要等三哥殿試過后再議。”
傅念君瞧著陸氏的神色,心里起疑:“二嬸可是要……”
做媒?
陸氏白了她一眼。
“你幾時見過我做那樣的事。”
傅念君笑了笑。
陸氏的性子,可真是不適合。
陸氏道:“去看看三娘吧,她近來神色不大好,你去陪她說說話,她也開心些。”
傅念君見陸氏這里卻沒陸婉容時就有些知道她大概是心情不好,許是還因為外祖母的事不能放下。
她起身先由丫頭領著去見陸婉容。
陸氏側靠在榻上,卻還是嘆了一句:
“這對兄妹啊……”
哪對呢?
傅家這對兄妹,還有陸家這對兄妹……
都是作孽。
傅念君去見陸婉容,果然見她不大好,整個人懨懨地靠在床上,一張秀臉上白慘慘的。
“怎么病了?可嚴重?”
短短幾天,怎么臉頰都瘦了。
陸婉容見到傅念君,搖頭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我沒生病。”
這樣還叫沒生病么?
傅念君蹙眉問過了陸婉容的丫頭,只說是食欲不振,也沒有什么大毛病。
傅念君見這丫頭支支吾吾的樣子,就知道是有事。
她看陸婉容形容憔悴,難掩郁色,眸中點點含淚,就猜她這是傷心難過引起。
傅念君心里也定了定。
難道還在為外祖母傷心?
傅念君蹙眉,想到了陸氏剛才天外來了一句,問她傅淵之事,傅念君只覺得耳朵中嗡地一聲響。
陸婉容早就不對勁了……
常常望著窗外發呆,莫名其妙嘆氣,不時地走神不說話……
與外祖母感情深厚,卻還是又回到了傅家……
這些都還不足以證明嗎?
是她一直沒朝那個方面去想。
沒想到自己前世的親娘會和今生的哥哥……
傅念君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十分古怪。
陸婉容見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也忐忑了一下。
“念、念君,你怎么了?”
傅念君搖搖頭。
看她此番情狀,必然是傅淵直截了當地表達過自己的意思了。
傅念君也有些知道傅淵這個人,平日里就如冰塊一般,她真的沒見過他對小娘子會有和顏悅色溫柔如水的時候。
他拒絕一個人,肯定是果斷又決絕的……
難怪陸婉容會這樣傷心。
傅念君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陸婉容。陸婉容見她陡然變化的神態,也多少有些猜到了,她抖著唇道:
“你、你曉得了?”
傅念君伸手握緊了她的手,只覺得這雙細嫩的手此時十分冰涼。
她怎么會喜歡上傅淵呢?
這可真是……
傅念君雖然私心里希望陸婉容能夠心想事成,這輩子過得如意順遂,可是理智告訴她,傅淵這樣的決定一點都沒有錯。
傅家如今是不適宜同陸家結親的,而陸婉容也不適合做宗婦,她承受不了的。
那個幕后之人還未出現,傅家日后的境況十分難言,傅淵這次沒有中招,可是下次、下下次呢?以后的事,她就不能預測了啊,陸婉容若是成了傅淵的妻子,她只會陷入一個極危險的境地。
并非傅念君輕視了陸婉容,而是她確實,很可能無法擋住日后傅淵身邊將面對的刀光劍影。
陸婉容更像是嬌養的幽蘭,應該輕松愉悅地被丈夫呵護寵愛著。
可傅淵,還真不是那愛蘭之人。
殿試過后,他就要正式入仕了,他身邊的人和事,只會越來越多。
傅念君想到了陸氏適才的態度,二嬸其實也是這么認為的吧?
所以根本從頭到尾,就沒有想過要讓陸婉容嫁給傅淵。
“你、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配……”
陸婉容就這樣留下了一行清淚,滴到傅念君手下,燙得她往后一縮。
“我以為,念君,你會明白的……”
我是要去哪里明白?
傅念君啞口無言。
她悠悠嘆了口氣,親自拿了帕子給陸婉容擦眼淚。
“別哭了,這不怨你。”
如果有機會,傅淵未必真的就不喜歡她,只是現在的他,也是真的不會去喜歡一個不可能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他冷靜地過分啊。
而這一個呢,就太不冷靜了。
陸婉容此時卻好像終于情緒找到了宣泄口,也不顧禮儀,靠在傅念君的肩頭就嗚咽流起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