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毓白在里頭咳嗽了一聲,這聲咳嗽聽在兩人耳朵里有那么些刻意。
“我幾時這么嬌弱了?都進來。”
房里傳來聲音。
郭巡和單昀兩人對望了一眼,推門進去。
周毓白坐在榻邊,已經直起了身子,頭低垂著,一只手正輕輕地抬起揉著自己的后頸,緩慢輕柔。
似乎是脖子不舒服。
不過是舉手之間,單昀和郭巡便覺得自家郎君也別有一番瀟灑氣度。
只是堂堂皇子,身邊卻連個知冷熱伺候按摩的丫頭都沒有。
郭巡看不過眼,粗著嗓子道:“郎君,要不喚個丫頭來伺候吧,您這兒來往都是男人多,也太艱苦了。”
周毓白輕笑一聲,只說:“我用不慣。”
郭巡竟又繼續說:“沒有丫頭,您就干脆先娶個媳婦吧……”
旁邊的單昀聽了這話恨不得踹他一腳,要他廢話,官家和娘娘都沒發話,輪得到你給郎君說討媳婦的事?
單昀壯著膽子打量了一眼周毓白的神色,見他沒生氣,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咦不對,怎么是這么個反應?
難道說,他還真的打算討媳婦了?
周毓白此時正似笑非笑地看著郭巡,沒接他的話,只說:“別廢話了,郭達今日和你傳了什么消息?”
郭巡立刻正色,心里只想,郎君這般關注傅家,想來肯定是非常大的事情,他們兄弟更不能馬虎懈怠半分。
“回稟郎君,他說……”
周毓白和單昀都側耳恭聽。
“傅二娘子請您注意身體,此時天氣容易生病。”
單昀:“……”
周毓白也頓了頓,挑了挑眉梢:“就這樣?”
郭巡點點頭,反而十分期待地望著周毓白:
“這話可是郎君與那傅二娘子之間的暗語?”
果然很難揣摩啊。
他差點就以為是一句尋常的殷切問候了。
可畢竟誰也不會用他們兄弟真的只帶這么一句話吧。
要知道郭達要聯絡上郭巡也得費些功夫。
畢竟在傅家安插人,除了要防傅家,還要防旁人。
單昀在旁抽了抽眼角。
他覺得這根本就是傅二娘子故意的。
消遣他們吧。
“下去吧。”
周毓白吩咐郭巡。
單昀卻在郭巡出門后忍不住對周毓白道:
“郎君可還要吩咐郭巡郭達兄弟繼續……”
他覺得往嚴重了說,這傅二娘子也太欺負人了。
沒事找事么不是。
還沒有人敢這么對他們郎君的。
周毓白卻是又笑了一聲。
從這短短的一句話里頭,他能瞧出來小姑娘有些怨氣,卻又要像那天在馬車里一樣逼著自己小心翼翼地巴結自己。
說巴結也不大妥當,她膽子大得很,也不怕自己,是故意惡作劇吧。
聽說她在自家都敢隨便用不入流的法子去消遣自己的同胞長兄。
他吩咐她有消息要及時傳遞,她的重要消息就是這個嗎?
若是去問她,她肯定又會振振有詞地說,叫他注意身體怎么不算是大事。
她對自己看來是有些不滿啊,卻不敢表達。
這種感覺,其實還挺痛快的。
周毓白一抬眸,看見單昀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神情仿佛見了鬼。
“怎么?你的眼珠子不怕掉出來?”
“屬下不敢。”
單昀忙低下頭。
周毓白將手邊的書卷起來,左手握著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在右手上,瞧著單昀的目光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出去吧。”
單昀聽到這三個字就如蒙大赦,趕緊抬步跨出了房門。
他都不敢回頭去看。
他適才問的那句話,“還要不要讓郭巡郭達兄弟繼續”,郎君到底沒有回復他。
不是忘了。
而是他自己問錯了這句話。
單昀從小跟著周毓白,應該說對他太了解了。
他這個主子,從小就思維敏捷,在他面前,從來不會有話是他漏聽或漏答的,更別說這也算是調查傅家的“大事”。
單昀呼了一口氣,他剛才那個樣子,沒回答,說明他還挺喜歡郭巡傳來的這條消息,甚至是期待著下次也收到這樣不像話的消息。
用著這樣難得珍貴的手下人傳這樣的話嗎……
單昀渾身一凜。
難道說其實最早,郎君安插郭達過去,本來也沒指望做“大事”的?
單昀覺得天旋地轉。
傅二娘子……
難道真的是他猜的那樣?
“單護衛!”
突然有人在背后喚了他一聲,單昀不妨,被他嚇了一跳。
竟是去而復返的郭巡。
“單護衛,你可別踢這柱子,給郎君把房子踢倒了怎么辦?”
他的視線放在單昀腳上的大皂靴上。
單昀尷尬地收回腳,“你做什么?”
郭巡有些愁眉苦臉,輕輕把單昀拉得更遠了一些,還回頭望了望,確定離周毓白的房間有些距離了,才壓低聲音道:
“單護衛,我是個粗人,你給我提個醒吧,我適才回話,是不是有點不對?哪里犯了錯了?”
“怎么這么問?”
郭巡搔搔頭,“就是覺得郎君的表情怪怪的,態度也很說不清。哎你出來的時候,他是個什么模樣?”
能是什么模樣?
單昀在心里嘀咕一聲。
八成心里頭臉上都正蕩漾著。
幸好他沒敢回頭看。
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只好對郭巡道:“沒有,你以后只要不自作聰明就行了,按往常那樣回話就成。”
這不只是給郭巡提個醒,也是給他自己啊。
單昀心道。
但凡碰到和傅二娘子有關的事,自己是一句話都不應該說。
“單護衛,你說傅二娘子是不是真對咱們郎君有想法啊?”
單昀嚇了一跳。
連他都能看出來?
“去去,胡咧咧什么,人家是傅相的嫡長女,你再胡說,小心郎君聽到了不饒你。”
郭巡咕噥了一聲,“我又沒胡說。”
他這都是合理猜測好么。
再說他看郎君那天在馬車上一副欲拒還迎的樣子他都還沒說呢好不好。
“反正不關你的事。”單昀瞪了他一眼,“把嘴閉嚴實了知道嗎?”
郭巡點點頭,再也不敢提了。
周毓白在房里安靜地看書,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下屬們心目中已經來了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