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郡王府,外出多日的單昀已經回來復命了。
他帶回來的消息,董長寧擇日就會北上。
周毓白了然,“江南水患,這樣好的機會可以掙錢,他一定不會放過。”
肯定是賺足了錢才會想到來辦差事,這董長寧本來就是這樣一個豪邁性子的江湖漢。
旁邊的張九承等人聽得尷尬。
單昀又道:“舒公還給您帶了話,說是……讓您趕緊娶妻。”
他很老實地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周毓白這次派他南下,有一項任務,也是讓他沿途去見了見自己的外祖父舒文謙。
周毓白笑道:“這件事催也沒有用。”
頓了頓又道:
“也不用太久了。”
單昀是一向篤定他對傅念君有心思的,可張九承一直覺得他在這件事上有些犯糊涂了。
“郎君,您還琢磨著要聘傅相家的二娘子為妻?”
他臉上干枯的皮都皺攏在一起,看來很是苦惱。
周毓白好整以暇地反問,“不行么?”
張九承覺得他是故意在裝傻,行不行的自己都和他分析過好幾遍了。
“郎君,您……這官家的意思,等江南水患平定了,大概就要為您和東平郡王進封了,屆時他與錢家小娘子定親,張淑妃手中爭取到錢家,對我們是大大的不利啊,在婚事上,您可要再好好考慮考慮。”
周毓白點頭,反問張九承:“那如果張淑妃損失了錢家,我是不是能夠不必要同他們一樣將自己的婚事做籌碼了?”
張九承愣了愣,這話是什么意思?
周毓白覺得張九承這么大年紀了,有的時候得失心卻還是那么重,一下就認了死理。
張淑妃和周毓琛想通過聯姻來鞏固自身實力,固然在政治上來看是沒有錯的,可不代表著他自己就也要在這上面追回來一程才行。
總歸還有別的法子的。
比方說……
“假如六哥和錢家小娘子的親事成不了……”
周毓白微微勾著嘴角說道。
張九承驚訝地緩緩張開了嘴。
“您、您想要將錢小娘子給搶、搶……”
他從前不是不肯做這樣的事嘛!不是沒能力,而是這樣的吃相也太難看了,他不屑做。
周毓白瞟了他一眼,“當然不是。”
他終于明白張九承怎么這么大年紀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他怕是根本娶不上一個好媳婦。
他敢娶錢小娘子?那傅念君肯定給他一個后腦勺轉身就走,絕對不肯給他留半點機會了。
就是側室,也是不能這么委屈她的,她越要逃避,他就越要讓她風風光光堂堂正正地嫁給自己。
他真是萬分期待看見她那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口口聲聲說不能嫁他,連試都未肯去試。
想到這里周毓白便要在心里忍不住為自己嘆氣,有時先說出口的那方,未必是用情深的那方啊。
是他虧了。
張九承卻在心中默默覺得周毓白此時的笑容十分幼稚,有點傻。
只是沒這個膽子說出來。
周毓白將思緒抽回:
“這親事尚未定下,一切都不好說,而即便定下了,還不一定就能順利,我不娶錢家小娘子,卻能為錢家提供一個更好的選擇。”
張九承道:“如何還可能有比東平郡王更好的選擇?”
周毓白不肯自己上,哪里還有更能入錢家人眼睛的人選。
周毓白笑著扣了扣桌子,“我自然有辦法讓錢家改主意。”
張九承默了默,冒著主子的不快繼續道:“即便您不娶錢小娘子,娶傅二娘子也頗艱難,傅相一心要做純臣,斷斷不會留下這個機會讓人詬病他是日后抱著要做國丈的念頭。”
傅琨這個人,說起來也有幾分文人的耿直,他對于擇儲之事的態度很明確,那就是就事論事。
他不接受周毓白的拉攏,同時也不會接受旁人的拉攏,這也算是一件大好事,何況傅念君都直接提點了周毓白,言道傅琨心中本就是更屬意他的。
所以這個時候,非要和人家唱對臺戲干嘛?
可周毓白卻不這么想。
“傅相固然忠君愛國,可是張先生,這江山社稷是他的,還是我們周家的?”
張九承心里咯噔了一下,這話乍一聽倒像是要陷傅相于不義了。
“自然是官家的,也是周室的,更是天下萬民的。”
“既然如此,為何事事都要仰仗傅相?他要做賢相,固然是出于對百姓江山負責的考慮,可是在世為人,并非個個都能一心入化境,全無私欲。你說傅相難道不是想實現自己的抱負?”
即便如張九承這樣不走科舉仕途的人,做周毓白的幕僚圖的是什么?
是為了證明自己,是為了他天生喜歡的權術搏斗。
張九承默然。
周毓白在這件事上,比他更像一個局外人。
確實如此,樞密院不由傅琨去接管,找遍滿朝文武,難道真的就沒有一個能堪大用的?不過是傅琨自己的責任心太強,為民請命的夙愿也太強,愛往自己身上壓擔子。
可是犯得著嗎?
依照皇帝那個清淺的性子,根本不可能逼他到那樣的境地。
所以讓傅相代行二府之責的必要性在哪里?
張九承突然明白周毓白的用意了,他額頭上立刻沁出一層薄汗來,也不敢擦拭:
“郎君這是要……釜底抽薪?”
周毓白是要直接削傅琨的權,讓傅家從風口浪尖退下來,讓傅琨從萬人仰仗的高度上走下來!
這法子……
他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傅家如果不是最重要的,傅琨如果不再是左右軍權朝政的人物,那么周毓白要娶傅二娘子自然不會受到現在這么大的阻力。
但是為了要娶人家女兒就要算計人家老爹,張九承覺得也忒不厚道。
當然周毓白心里卻有另一層隱憂不能告訴張九承。
傅家顯然也是幕后之人的目標之一,即便那幕后之人真的是周云詹,可自己現在也還沒有贏。
傅琨和傅家太過出頭,總是讓他覺得其中有些陰謀的氣息。
這個事情他想了很久,甚至不敢在傅念君面前透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