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皇帝兄終弟及繼承了皇位,在他登基之初,秦王周輔就曾在朝堂上指著他的鼻子說過一些難聽的話。
周輔從小就與太祖皇帝更親,對于他的這種放肆,太宗皇帝當時的選擇是寬容大度地原諒,可是終究有沒有原諒,通過幾代子孫的際遇才能最終看出來。
周云禾想到這些,也不敢再說什么了,紅著眼扶起周云詹送他回房。
而追著齊昭若離開的周紹雍,也確實履行承諾,將齊昭若拉去喝酒。
一邊喝酒還不忘一邊繼續嘮叨:
“小表叔,你今天確實有點過分了,他也沒做什么,你把他弄死了可怎么辦?”
周紹雍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盯著齊昭若,親手替他斟酒。
齊昭若悶聲喝著酒,一聲不吭。
“再怎么樣,這事也不歸你管啊,你看七叔都沒去盯著他,你去湊這個熱鬧……這下好了,傳了開去你又要被官家責罵,然后長公主又得鬧。”
圖惹一場麻煩。
周紹雍搖頭嘆息,覺得齊昭若很是不開竅的樣子。
齊昭若微微蹙著眉頭,視線望向了窗外。
街上駛過一輛黑漆馬車,四周有護衛數人,一看就是有武藝在身。
“咦?那是七叔……的車?”
周紹雍也把頭探了過去,隨即又飛快地把頭縮回來,如驚弓之鳥一般:
“壞了壞了,今天我爹爹和他有事商議,怎么商量到街上來了?不能看見我吧,哎呀我得躲躲……”
齊昭若卻沒有理會他,自顧自站起身來,思索著快步離去。
周紹雍一看就知道他是要去聽壁角,忙“哎哎”叫了兩聲自己也跟了上去。
周毓白和肅王約在這個茶坊,其實是肅王的主意。
肅王這幾天很是焦頭爛額,也無任何途徑可以抒發心緒,約在這個連帶著熱湯的茶坊,還想邀著周毓白一同泡熱湯。
周毓白從來沒有這樣的興致,他就連在自家沐浴都十分挑剔。
肅王如此只能長吁短嘆地只和這位生疏已久的弟弟純喝茶。
“老七,大哥對不住你。從前的事,也一直沒給你個交代,不過你要放心,大哥絕對沒有害你的意思。上元節的時候,那事真不是我做的……”
周毓白微笑點頭,不如肅王的局促,反而很是怡然,“我自然明白,大哥不是那樣的人。”
肅王舒了一口氣,“你明白就好。”
周毓白在心底發笑,他能忍到今天才把話說開也算不容易了。
肅王并不是一個很聰慧很有擔當的人,急功近利,剛愎自用,但是有一點卻確實像今上的兒子,就是無法做到心狠手辣。
周云詹這件事是個不大不小的絆子。
周毓白并未指望肅王能出上多少力,因為肅王沒有意識到幕后之人的存在,也根本不會想到他自己差點被對方算計地毫無反擊之地。
無知者無畏,這一點也算周毓白佩服他。
他如今時時盯著周云詹,不過是因為這是皇帝交代的任務,他完成這樁差事才能得到父親的表揚。
只是出于這個目的而已。
但現在這當口,周云詹似是而非地有一點嫌疑,可又沒有確實的證據。謀害皇子的罪名不小,隨便找人頂包一旦糊弄不過去,倒霉的就是肅王自己。
官家肯定會質問他,到底是沒盡心辦事,還是別有用心欲蓋彌彰,其實他才是謀害嫡親弟弟的兇手?
這么一個看似簡單的局,就這么把他困住了。
要想破解也很容易,周毓白自己出面不就好了。
他若是能突然“想起”什么關鍵的線索,自己向皇帝去提供一二句證詞,肅王這里就會簡單許多。
“老七,你看,這件事本來也是你自己身邊的事,大哥這些天為你奔波,找到了一些線索,但是實在不好那拿這些去給周云詹定罪啊。”
肅王的神情很為難。
周毓白點頭,就像小時候一樣,露出十分仰仗長兄的表情:“多謝大哥。”
仿佛完全沒有聽明白一樣。
肅王清了清嗓子,只好把話再說明白一點。
拉拉雜雜說了一通,周毓白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大哥是想讓我去爹爹面前主動澄清一二,當日刺殺我之人似是張宣徽身旁近人?”
張宣徽是指張淑妃的堂伯父張任,如今是宣徽使,也算是張淑妃如今在朝中最有力的后盾,不能說無才,只是才不符名,前年更是加了端明殿學士,氣得好幾位老大人只覺得“學士”頭銜從此玷辱了自家身份,紛紛寫折子要鬧辭官。
肅王沒想到他會直接這么說出來,一時臉色也有點不好看。
“依我看,大哥這招不太妙。”周毓白很冷靜地就事論事:“大哥和我說這些,必然是相信我的,但是此舉明刀明槍實在不妥,你這樁差事雖是張淑妃在爹爹面前進言才領的,但是在民間于你的聲望卻極好。”
愛護弟弟的長兄,總是能掙得人幾分好感。
周毓白舉杯飲茶,神態自若:
“我雖相信大哥并不會派人刺殺我,可我上元遇襲之事還未有定論,當時大哥因為和氏璧的事,派了很多人南下,正好那伙水賊也是從江南北上,這種種,爹爹含糊帶過的原因,說到底還是不大相信你罷了,他若完全信你,為什么不把事情攤開來細查?”
肅王無言以對。
“所以。”周毓白微笑,“爹爹這次把事情攤開了說,說明他相信你了,大哥的孝順赤誠并非一無所獲。這件案子可以無疾而終,卻斷斷不能通過你來打斷。”
肅王不自覺頷首。
“張淑妃這樣明晃晃的一個靶子立著,這件事且不說爹爹會信你信我幾分,其實對張宣徽來說,依然傷不了他根本。爹爹卻反而會覺得我們倆沆瀣一氣,擺明了給張淑妃難看,到最后,是六哥得益,還是我們得益?”
肅王剛才因為他的拒絕而變難看的臉色此時倒有些和緩了。
周毓白把條理都理清楚說給他聽,肅王才驚覺,他還真是差點走了一步蠢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