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琨說道:
“此女寡廉鮮恥,有辱門楣,不敬長輩,不悌手足,實難再擔傅氏嫡女盛名。傅溶,你若愿認這樣的人做姐姐,明日開祠堂,你便一并出府跟她去了吧,免得說我斷了你們姐弟情義!”
傅溶漲紅了一張小臉,害怕地不敢再說一句話。
他從小就怕傅琨,何況現在他又是這樣雷霆萬鈞的氣勢。
自己若真被趕出去了怎么辦?
他還怎么念書怎么求取功名怎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正在猶豫彷徨間,傅溶就感到手臂上一股力將自己提了起來。
正是他長兄傅淵。
傅梨華的手臂幾乎扣在了傅溶的脖子上,牢牢鎖著不肯松開。
她知道,弟弟都不救她,就真的沒有人能救她了。
傅念君嗎?傅允華和傅秋華嗎?
這幫賤人想看她笑話已久,何人會再來救她啊!
弟弟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她不肯松手,卻終究敵不過傅淵的力氣。
傅淵將傅溶一把拉起來,蹙眉沉聲:
“站好!在這樣的場面哭哭啼啼,有辱斯文!”
傅溶不自覺被他帶離了傅梨華,他滿臉是淚,卻不敢反抗傅淵。
傅念君在旁邊悄悄嘆氣。
傅淵終究是看不過眼了。
傅家毀了一個傅梨華,不能再讓傅溶被姚氏教歪,踏上與傅梨華一樣的路。
好在傅溶年紀還不大,還來得及。
傅梨華見弟弟被拉走,也別無他法,只能撲在傅琨腳下苦苦哀求:
“爹爹,爹爹,我沒有……我是冤枉的……”
冤枉?
她怎么敢說出這兩個字?
傅琨已經看夠了她的表演。
當著眾人最后再丟一次臉,已經是他能夠忍耐的極限了。
他揮了揮手,立刻就有兩個五大三粗的仆婦站了出來,直接將傅梨華提了起來,捂嘴的捂嘴,擰胳膊的擰胳膊,將她抬了出去。
場面自然有些尷尬。
誰都沒有想到傅琨有一天會做這樣的事。
那畢竟是她的親女兒啊。
可是他們心里又清楚,如果事情不是到了最難以收拾的地步,傅琨也不會用這種敗壞自己面子的方法來解決自己的親生女兒。
“都累了吧?回去休息吧……”
傅琨揮了揮手,讓眾人退下。
無人再敢說一句話。
姚氏和傅梨華是眼睜睜在他們面前被人抬出去的,沒有什么比這更刺激他們的觀感了。
傅允華這樣膽小的,更是怕得以為傅琨是在殺雞儆猴,早恨不得挖個地洞鉆下去了。
傅念君和傅淵交換了一個眼神,傅淵朝她點點頭。
他要陪傅溶回他的屋里。
傅溶雖然有姚氏那樣的母親和傅梨華那樣的姐姐,可他依然是傅琨的嫡子,他和傅念君的弟弟。
傅淵負責傅溶,所以傅琨,就交給傅念君了。
眾人退下后,傅琨的神色終于露出了一種難言的疲憊和老態。
短短幾天時間,一直以來清俊儒雅,風度極佳的他,鬢邊似乎多了幾縷銀絲,從幞頭下鉆出來,這樣的脆弱讓傅念君看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爹爹……”
傅琨對她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爹爹還是做到了這一步……”
“爹爹做地已經夠好了。”傅念君對他微微笑了笑:
“以后的日子,四姐兒就要靠自己了。”
去給人做妾,也有善終的,注定她命運的從來不是她的出身和家世,而是她的脾氣和性格。
世上給傅梨華的路,并未全部堵死。
傅念君覺得自己或許確實冷血,對傅梨華沒有半點同情。
可傅梨華若是知道前世的傅饒華還是浸豬籠死的,怕是還要感謝傅琨和傅家留她一條性命了。
“我也……對不起你外祖家。”
傅琨嘆息。
傅梨華不僅僅是他的女兒,也是姚安信和方老夫人的外孫女。
若說老泰山一點都不怨他,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傅念君知道,養了十幾年的閨女,說扔就扔,是人都會有些難過,除了時間,沒有什么能夠治愈。
她輕聲說著:“爹爹,你還有我,還有三哥……六哥兒和漫漫,好好教也會懂事的,我們都會好的,傅家會一直好的。”
傅梨華,是她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傅琨在她烏溜溜的眼睛注視下,也終于點了點頭。
傅梨華出族的事鬧得并不小,族老們也都是正式請上門來的,甚至還有官衙的差役登門。
傅琨是真的鐵了心連傅梨華的戶籍都要一并清理干凈。
往后她再給誰做妾,都和傅家沒有關系了。
姚氏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丫頭們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時候,她還有一陣怔忡,隨即便有些恍惚,竟拉著左右道:
“東平郡王今天過來了?老爺傳消息過來了沒?四娘子那里叫她打扮好了嗎?”
丫頭們面面相覷。
“我還是要親自去看看……”
姚氏不顧她們的阻攔就要下床出門,神色有點不對勁。
好像昨天夜里和今天的事在她腦海里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選擇忘了這件事。
丫頭們也害怕,以為她會哭,會鬧,會求著要去見傅琨,卻沒想到夫人會成了這樣。
“要不要先去請郎中啊?”
“還是先去告訴二娘子吧。”
傅念君不耐煩料理姚氏的事,可是她也不想傅琨再多去為她操心,為了這對母女,她和傅琨傅淵多花了多少精力和時間啊。
“瘋瘋癲癲?”
傅念君不信姚氏是真的瘋了,恐怕只是一時難以接受。
“先去請張太醫。”
她吩咐下去,自己去了姚氏的青蕪院。
姚氏被人勸哄住了坐在桌邊喝燕窩粥,依然美麗,妝容齊整,只是那神情,卻隱隱透出一種呆滯。
姚氏見到傅念君,抬起頭,竟是微微笑了笑,“你來干什么?”
“來看看夫人。”
傅念君也蹙眉,搞不清她這是故意的,還是真的病了。
“沒什么好看的,我很好。”
姚氏用調羹撥弄著碗里的粥,平靜地說:
“你想看我的笑話?不要得意了,等四姐兒嫁給東平郡王,她就是你拍馬也趕不上的……”
她還真的好像把傅梨華出族這件事給忘了一樣。
傅念君默了默,也不和她多說,只是提醒她:
“你不止她一個女兒,六哥兒還需要母親,言盡于此,請夫人珍重吧。”
她說完這句,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姚氏一個人,緊握著調羹的素手握地指節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