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琨請了孫秀一起去了平日經常相聚的茶樓。
對于這件事上,傅琨少不得要勸他幾句。
兩家為世交,從祖輩父輩起就交情不淺,傅琨不想看孫秀在兒女親事上犯這樣的糊涂。
傅琨的意思,一直都傾向于蘇選齋。
傅琨說:“邠國長公主為人跋扈,且行事作風相當高調,在如今這個當口,與他家聯姻,確實不是太妥當。”
孫秀難免氣短。
他是知道傅家和長公主的過結的,他卻還想與長公主結親,對于這件事他在傅琨面前一直都不敢多提。
傅琨倒是不介意。
“原本你將一個女兒嫁了秦狀元,再將一個女兒嫁入齊家,在外人看來難免有攀附權貴的嫌疑。”
孫秀嘆氣:“也是家中老妻兇悍,年輕時我便沒有在幾個女兒身上下過功夫,一直覺得對她們略有愧疚,親事上便想讓她們如意些。”
在這件事上,傅琨倒是稱得上感同身受。
兩人稍稍坐了會兒,便各自打道回府。
傅琨知道,孫秀心中已經有了決議。
回到傅家,傅琨去書房坐了坐,下人卻來報,有客登門。
竟然是錢家郎君錢豫。
傅琨未當作一回事,吩咐下人:“三哥兒還未歸家,去二房請傅瀾過來,讓他招待吧。”
傅家和錢家的關系,因為傅梨華和周毓琛的事,也有些微妙,傅琨更不適合出面。
誰知下人去而復返,只道:“錢家郎君說一定有要事要親自見您,請您百忙之中抽個空。”
傅琨放下手里的筆,抬手按了按眉心。
多事之秋,也不知又有什么麻煩。
“請他來書房。”
到過他書房的年輕后生并不算多,除了自家人,也只有身份尊貴如周毓白周毓琛這樣的人物,曾有幸在傅相的書房里同他下棋飲茶。
錢豫也算是被抬舉了。
錢豫第一次這么正式地來見傅琨,心下未免有些忐忑。
他這幾天不斷在想著周毓白同自己說過的話。
能和錢家談條件的人,本身就擁有很大的籌碼。
周毓白說的不錯,錢家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一面是自己膽小踟躕的父親,一面是自己為親事所苦惱的妹妹。
錢家的目的,不過是要保住家族榮耀,當年雄踞一方的吳越國主,如今的后代卻只能通過掏出大筆銀錢來換回平安。
“錢家和我六哥結親,張淑妃便如永遠吃不飽的獅子,可以有恃無恐地不斷作踐錢家的金山銀山,你們要掏多少錢出來算過沒有?而即便我六哥順利登基,張淑妃也一定會把持朝政,后宮前朝一把抓,兔死狗烹,她還會記得你們錢家幾分情誼?”
“即便你妹妹成為皇后……怕是也難以擁有自己的血脈。”
一個曾經有過反心的家族,試問張淑妃這樣的人,怎么可能養虎為患?
錢豫和錢婧華的母親,永遠只是一個不能見光的把柄,只能被利用,卻絕不可能被放過。
這就是殘忍的事實,一直都是錢家想的太天真。
錢豫不得不認可,周毓白把一切事情都看得太透徹。
他也第一次感到心驚,人都道壽春郡王聰穎過人,卻沒想到那其實已經是他不斷藏拙的結果了。
猛獸才剛剛露出爪牙……
錢豫以為周毓白說這些,是為了他自己能夠將錢家攥在手里,誰知對方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并不需要錢家在銀錢上的支援,你母親的身世,也并非我所關注的重點。我和你談的,是一樁對所有人都好的交易,各自退一步,局面才不會往不可遏制的方向發展……”
他是這么說的。
和傅家結親。
這是周毓白提出的想法。
錢豫確實有一瞬間的驚愕,但是隨即腦海中想到的便是傅淵磊落如青松的姿態,還有傅相人人稱頌的名聲,萬人之上的權力……
“傅家怎么可能同意?”
錢豫忍不住反問。
“傅家當然會同意。”
周毓白比他更篤定,隨即便輕輕笑了笑,“你不如去問問令妹。”
等錢豫見到錢婧華在他提到傅淵時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話的姿態時,心中就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什么時候的事?
妹妹心里竟然有了人。
竟然還是傅淵。
他這個做哥哥的一點都不知道。
比驚訝更多的是憤怒,他還以為錢婧華同傅淵來往,被人抓住了把柄。
當然這是他自己的猜測。
二人之間確實清清白白。
周毓白倒像是看了一場免費的好戲。
他提醒錢豫:“家族與情義,一直都不是矛盾的選擇,錢兄主持家業幾年,相信也有自己的判斷。”
錢豫早就到年紀擺脫家族的束縛,到了獨當一面的時候了。
恰好她妹妹又心屬傅淵,他其實沒有更好的選擇。
為了未來博一把,更為了妹妹的幸福博一把,他沒有理由不去試。
所以他站到了這里。
站到了傅相書房的門口。
錢豫確實是緊張的。
他微微偏過頭,囑咐身后侍從:“東西捧好了。”
身后的侍從也不敢稍有怠慢,仿佛手上匣子里裝的是比傳國玉璽還寶貴的東西。
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么。
傅琨對錢豫還算客氣,但也僅僅是客氣而已。
他沒有必要對錢家未來的主事人有高看一眼的必要。
錢豫閉了閉眼,在心中命令自己鎮靜。
這是他的決定,但他更有信心,這是改變錢家固有宿命的決定。
永遠成為張淑妃的錢袋子,等待著兔死狗烹的那天,還是反客為主,真正成為這場爭斗的勝利者。
這只是第一步而已。
“有件東西,出自傅家,晚輩希望傅相能夠看一看。”
錢豫讓侍從打開那只描金漆的朱紅色木匣。
傅琨微微擰眉。
對于錢豫來說,這就是他來傅家的敲門磚。
一只光彩奪目的步搖。
傅琨微微擰眉,視線從那步搖之上落到了錢豫的臉上。
他的第一反應,便猜錢豫是朝傅念君而來。
女兒家的首飾,男人多半是無法判斷出不同的。
錢豫道:“傅相大概不認識這東西,這是我妹妹的首飾。”
他表明了這件東西并非出自傅念君。
傅琨在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錢豫索性心一橫:“將它送給晚輩妹妹的,正是令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