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毓白垂眸,淡淡地說:
“或許是吧,幕后之人經歷的那一輩子,就像是我成功的那一面鏡子,而你和齊昭若,則是在我失敗的那一面鏡中。”
傅念君心中大駭,可是她卻無可反駁。
她覺得周毓白這樣一說,就將她心中的迷惘彷徨全部都解釋清楚了。
回夢香,回夢香……
它沒有帶她回到屬于她的三十年前,她看到的,或許是屬于幕后之人的那一世。
而齊昭若,也是一樣。
互相交錯,互相影響,卻未必是相同的人,相同的事了……
這三十年前,或許其實有很多地方都和傅念君所知道的不一樣,有些也并非是因為她和齊昭若帶來的影響,只是她一葉障目,沒有看見,也并不知道而已。
周毓白將手覆在了她的額頭之上,傅念君只覺得一股舒心的暖意從額間鉆入了心底。
他的溫度比祝真人的養氣丸更能讓人安定心神。
“你看,即便我們照鏡子,我們的右手,卻是鏡中人的左手,無法一模一樣,所以,你所經歷的事,和幕后之人經歷的事,未必便能決定我今日之成敗,這命數并沒有誰能來定,所以,念君,你要相信我。我不會輸的,我們好好過下去,因為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輕聲承諾,微微笑著,傅念君卻只能癡癡地仰頭盯著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依然是眼角微揚,風采灼人,眼珠里流轉著淡淡的琥珀之色。
他怎么能這么清醒透徹呢?
原來周毓白不是相信人定勝天,而是他知道,幕后之人此際根本決定不了還沒有發生的事。
他不信命,他只信自己。
傅念君這才發現自己有時真是幼稚地可怕,她以為一直以來,是她的影響讓周毓白能夠順利地解決了許多麻煩,而其實,是她把自己想得太過重要了。
或許,她不過只是誘發他醒悟的一個契機罷了。
他本來就有能力做到一切。
而她曾經糾結于因為宿命而不想嫁給他這樣的想法,這么看來就像成了一場笑話。
他是這樣完美的人,誰會不想嫁給他呢?
似乎是感受到這視線里的熱烈,周毓白舒了口氣,也很滿意,垂首輕輕將嘴唇印在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上。
“不過是一些胡言亂語,你聽聽就罷了。”
他說的是那些推斷。
“我卻喜歡將胡言亂語當真的。”
傅念君認真道。
她指的卻是他那些承諾。
“那就當真好了。”
周毓白如今對她,便不會說個“不”字。
他擰了下她的鼻子:
“原先讓你不要再插手這些事,只要等著我就好,就是不想和你說這些,可是你卻喜歡自苦,跑這么老遠來找不痛快。”
傅念君低了低頭,心中也明白齊昭若的威脅當然只是一部分,她也并非這么容易遭人脅迫,她也是很想全一全自己的夙念罷了,何況有一部分原因,她真的害怕周毓白不敵幕后之人,今生下場依舊凄慘。
哪里知道,他只需要一番話,就能讓自己徹底撥云見月。
“我也是……放不下嘛……”
她低聲囁喏,模樣更接近于撒嬌。
周毓白在她低頭的瞬間眼中閃過一絲冰冷,他知道,麻煩的是齊昭若。
但是這些話,他也不會完完整整去告訴他。
到底該怎么處置齊昭若,他一直在想一個妥善的法子……
傅念君低著頭想的卻是,她現在也終于能夠體會,為什么齊昭若尚且對周毓白懷著幾分別扭的父子情,而周毓白卻似乎半點都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因為他篤信著,自己本來就不算是他的父親。
娶漫漫、生下周紹敏、腿殘的周毓白……
永遠都不會在這個世上存在了。
他只是他,眼前的這個人,是她傅念君喜歡的人。
周毓白想起來要將最初的話題結束。
他將傅念君的肩膀微微推開一些,直視她道:“我說那么多,是想向你解釋一個道理。你父親姨娘和你妹妹的事,應當是你太過神化那幕后之人。我只問最簡單的一個問題,對方難道能夠操縱淺玉姨娘殺了你么?”
“自然不可能。”
傅念君否認,淺玉也就敢躲在暗處使些小手段了,還都是別人教她的,她如今見了傅念君就如老鼠見了貓一樣,借她十個膽子她都不敢來謀害自己。
周毓白說道:“所以他為何要用這樣一顆棋子?為了威脅我么?可是現在的我,并不會在乎一個與我無親無故的小姑娘。到我三十歲開那朵‘桃花’尚且還有十來年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
是啊,傅念君覺得自己如今真是越來越笨了,與周毓白一比,就更是如此。
她或許只是習慣了下意識把所有的事都往幕后之人身上推。
幕后之人和她與齊昭若并不是一樣的,他所知的未來,周毓白既然成功當上了皇帝,便不太可能娶這樣一位比自己小十來歲的庶出小娘子。
要說是論傅琨的地位,他還有個嫡出的女兒呢……
傅念君腦中一麻,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周毓白的聲音又響起:“我沒有見過你妹妹,你且與我說說,她有何過人之處?”
傅念君仔細想了想,漫漫除了比尋常小姑娘漂亮些懂事些,并沒有別的過人之處,念書寫字都只能說是才智平平,膽子還十分小。
要說唯一讓人能夠讓府中人記住她談論她的一點,就是……
“不算什么過人之處,就是有一點,她長得很像我,連當時柳姑姑都說,她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淺玉姨娘少年時就是因為生得像我阿娘才被我外祖母搭救,養在了梅家……”
周毓白眼神中閃過了然的笑意,往傅念君明艷俏麗的小臉上飛快地脧了一圈。
只這一眼,他雖未明確表示,眼底的笑意卻擋不住。
這笑意中還帶了幾分曖昧。
“看來這就是問題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