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要離家出走?”
傅念君問他。
她并沒有把他再當作一個孩子看。
畢竟十歲左右的年紀,其實很多事情和道理都懂了,在她自己十歲時,就是這樣。
陳靈之的眸光閃了閃,看向了對面的陸婉容。
傅念君很解其意,說道:“這是可以相信的人。”
說罷揮退了儀蘭等下人,讓他們站遠些。
陸婉容暗暗稱奇,重新打量了一番這孩子。
愛裝大人的孩子很多,這樣真像大人的卻不多。
陳靈之說著:“我爹娘要將我送到蜀中去,我不愿意,就跑出來了。”
這是陳家的家事,傅念君自覺不該過問,知道個因由便好。
“我想他們必然也有他們的理由,你告訴我你家在哪,我們送你回去。”
陳靈之卻搖搖頭,細長的眉毛似乎表現出一種淡淡的不屑。
他說著:“我知道的,我長得不像我爹娘,不像我姐姐,甚至不像漢人,早幾年就有風言風語傳進我家,他們能忍到現在把我送走,已經算是仁慈了。”
陸婉容只是仔細盯著他的臉看。
陳靈之抬眸與她對視,直接道:“這位姐姐也是這么想吧。”
陸婉容尷尬地笑了笑:“怎么會?我與我爹娘也長得不像,這不算什么,想是你對你爹娘有什么誤會。”
陳靈之聳聳肩,表情很無謂。
傅念君嘆了口氣,這孩子咬死了不松口,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她只能和陸婉容商量:
“只得將他先帶回陸家,之后再派人去城里姓陳的人家找了……”
陸婉容也沒有別的更好的法子。
“可是這洛陽城里姓陳的人家太多了,他家又并非官宦之家,怕是不好找……”
這里是東京倒是好辦,可是這里是洛陽,只有陸婉容有資格說幫他。
傅念君覺得自己這路上,遇到這兩姐弟,算是倒了大霉。
“那把他扔在這兒吧。”
傅念君望天道。
陸婉容嚇了一跳,隨即帶了微微指責的口吻道:“念君,你怎么能有這種想法?”
傅念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看吧,她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做人的良心總是過意不去的。
陳靈之倒是也算配合,肯跟他們走,坐在車里時還說著:
“我兩日沒有睡個安穩覺了。”
他也曉得她們多半會去找他父母,但是也不知道是太看輕她們,還是太高看自己,他也沒有當回事。
離家出走成這樣的,他也是傅念君見到的第一個。
回到陸家,陸婉容自然吩咐了下人給他收拾一間房出來。
陳靈之大概也是知道陸家的,進門之時并沒有什么詫異,到了人家家中舉止表現也算妥當。
好在陸婉容的父母如今住在別莊之上,沒有惹出多大的麻煩。
陸婉容更是吩咐人連夜去城里姓陳的人家問詢,誰家丟了孩子的。
一直到了第二日上午,陸家終于得到了消息。
而這一邊陳靈之一晚上更是睡得安安穩穩,早上起來還胃口大開,吃完后更是饒有興致地在陸家花園里逛了逛。
陸婉容比傅念君更擔心,也操心了一夜沒有睡好,起來見他這樣輕松,反倒有些奇怪了。
“他真是離家出走的?”
傅念君嘆道:“他大概是離家出走走膩了,通過我們回家呢。”
陸婉容噎了一下,細想之后覺得頗有道理。
傅念君擰眉,表情很嚴肅。
該注意的事情一定不能忽略。
她對陸婉容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只是個孩子,但是難保旁人用他做餌,志在你我,陳家的事情一定要打聽清楚,若他們日后有結交的意思,也還是推脫了干凈。”
陸婉容點頭,“我自然明白的。”
陳靈之不知什么時候又轉悠到他們面前來了。
他換了一身衣服,手和臉也洗干凈,因為一夜好眠,顯得精神熠熠的。
陸婉容瞧著這孩子,也忍不住悄聲對傅念君道:“怪道他自己都說他長得不像漢人,瞧著一股異域風情,長大后怕是不得了。”
傅念君看他手長腳長的,怕是過幾年躥個子,更是要叫人吃驚了。
陳靈之走到傅念君面前,捏了捏自己的臉,問道:“姐姐是不是也覺得我像契丹人?”
傅念君道:“你怎么會這樣以為?”
“因為你老是盯著我的臉看。”
他看起來有點不開心的樣子。
傅念君笑道:“看你自然是因為你好看,你再大幾歲,自然看你的姑娘就更多了。”
他輕輕撇過頭去,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終于有消息來了。
城中一戶姓陳的富戶,很像傅念君描述的陳靈之家人。
等去了消息,很快陳家夫人就帶著女兒趕了過來。
再見陳小娘子,傅念君也沒有什么意外,對方一時也來不及展現她的熱情,朝著不懂事的弟弟就按住了腦門教訓。
“冤家!你這個冤家!要急死我們!”
她看起來是真的為弟弟擔心。
陳靈之只是恢復了最初傅念君見到的模樣,沒有什么話說,低眉順眼之間卻藏了些倔意。
陳家夫人只坐在旁邊垂淚,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來回嘴里就是不住地向陸婉容道謝。
陸婉容倒是在一旁被她謝地手足無措的。
傅念君在一旁打量著這母女二人的情意真假。
究竟和這家人再次扯上關系是巧合還是對方的刻意,她其實真的沒有數。
陳小娘子訓完了弟弟,才抹了抹臉和傅念君打招呼。
“傅姐姐,對不住,再一次和你見面,竟然是這種場合……”
她漲紅著臉,確實很不好意思。
這當中自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陸家。
“原來你是陸家的親戚,我、我當時……我沒規矩慣了,你別介意。”
陳小娘子不敢再同傅念君像先前那樣口無遮攔了。
這也是情有可原的。
尋常人家的小娘子,規矩自然不及大戶人家,她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就訓斥弟弟,這般看來確實教養一般。
從當時到現在,陳小娘子的表現,都還算符合自己的身份。
傅念君也不由想著自己在東京是否勾心斗角慣了,才時時刻刻這樣疑心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