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傷了。
傅念君剛剛在外面,判斷這里有人的時候,不僅是因為小貓古怪的反應,還有就是鼻尖淡淡的血腥氣味。
有人躲在她的院子里,且還是個受傷的人。
她不動聲色,想讓芳竹去叫人來,可是沒想到這人警惕心這樣重,立刻就選擇動手了。
所以現在,她的處境就很危險……
“閣下想要什么藥?”
傅念君狀似無知地多問了一句。
那人又是一聲冷笑,聲音更低了,“小姑娘,你是個聰明人,所以最好別給我耍花招,你知道該怎么做的,如果一會兒你的丫頭帶了人來,你讓我怎么相信你剛剛說的話?”
傅念君似乎聽到了刀鋒在衣料上劃過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我是個亡命之徒,將你殺了再與你府上護衛惡斗,我也不吃虧。”
他幽幽地說著。
傅念君咬了咬后槽牙,心道這人竟不止是個匹夫,還是個有腦子的。
傅念君依然道:“我認為閣下挾持我來換一匹快馬和傷藥,會更方便些。”
那人嗤笑一聲,“你們這些宋……”
他想說你們這些“宋人”,很快又改口:
“你們這些人,都是奸猾可恥之徒,我若這樣做了,即便得一時逃脫,必然引得身后追兵無數,難逃一劫,不若悄無聲息地離開來得方便。你放心,我也不是言而無信之輩,你幫我這一次,我必然銘感在心。”
喲,這位還真把自己當條好漢呢。
傅念君在心底不由輕嘲了一聲。
但是她隨即心情也放松了一點,她一開始以為契丹人找到了傅家,是來尋線索的,但是現在看來,他似乎并不知道這是哪里,只是希望得到自己的幫助。
“好。”傅念君立刻答應,“這是我的院落,旁邊就是我的寢房,你跟我過去,我保證不會叫人抓你,我雖為小女子,但也言而有信,只求閣下治好傷后速速離去,不要給我帶來麻煩。”
她一番話條理清晰,簡明扼要,蕭凜是第一次見識到宋人里還有這樣膽識的女子,不由也從心底生了幾分贊賞出來。
何況從她剛才的種種反應看來,她應該是真的猜到了自己躲藏在此。
如此聰慧,幸而他先一步出手。
傅念君依言帶著他摸黑走到了自己寢房,路上遇到了一個丫頭,卻被他很快出暈了。
今夜她這里的丫頭們可真夠遭殃的。
儀蘭在屋里溫著茶和火爐等傅念君,正想著不過就是去看看貓怎么還不回來,走出去一看,卻正好見到傅念君回來了,正覺得奇怪,卻見她身后又閃出一個高大的人影。
“這個不能打!”傅念君忙出聲喝止身后人。
若慢一句,怕是儀蘭也要躺下去了。
她院子里本來人就不多,全打暈了誰去幫他拿傷藥。
那人的手堪堪落到儀蘭的肩膀上,儀蘭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立刻穩住心神,咬住了唇不敢出聲。
她見傅念君朝自己點點頭,只好退進房里。
進了溫暖的屋里,儀蘭才敢打量這個高大的男人。
這人的體型比尋常人高大,模樣看不清,因為包住了頭臉,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這雙眼睛格外狹長,且眸色泛著淡淡的金光,儀蘭以為自己看錯了,等再要抬頭,卻只覺得那人向自己射過來的目光十分兇惡,讓人立刻收了窺探之意。
傅念君吩咐儀蘭去取傷藥來,順便向她使了個眼色,說:“我今夜要早點休息,別讓人來打擾。”
儀蘭明白她的意思,又見芳竹還沒回來,怕是去叫人了。
現在那羅剎在屋里坐著,若是叫了人來,她們娘子的安危還能有保障?
儀蘭這些時日經過傅念君的培養,也算是膽識智謀提高了些許,自然知道,現在一定要伺候好這位大爺他們主仆才能安全。
何況娘子既然把他帶來,想必是心里有主意的。
蕭凜坐在椅子上,眼眸微瞇,靜靜地打量著這主仆二人,傅念君余光瞄著他的動作,知道他這坐姿,只一個動作,恐怕就可以立刻伸手扼住她們兩人的脖子。
“閣下放心,這侍女乃是我信任之人,我既與你達成君子協定,便不會食言。”
“君子協定?”
他哼了一聲。
傅念君看了他一眼,在心中猜測這人的身份。
一定不會是普通的死士高手,這人談吐說話都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氣勢,且也很果斷聰明,知道不可能在挾持自己的情況下順利逃脫,就不如與自己好好地交易。
許多被逼上絕路的人往往都會異常兇暴和緊張,在做判斷和決定的時候就會失去冷靜,很少會有他這么鎮定的。
而死士們則是不被主人允許任務失敗,都是以死為終結的。
顯然他也不是。
而且齊昭若親自上門追查,顯然這人對官府來說也很重要。
起碼……
是那位南京統軍使蕭凜的心腹干將吧。
傅念君在心里下了結論。
“看出什么了嗎?”
傅念君不過是多看了兩眼,他就冷冷地說了一句,隨后竟大手一揮,豪不顧及地扯下了自己遮臉的布巾,傅念君立刻轉開頭。
蕭凜倒是又差點笑出來,她又不看了?
其實他是餓了一天,準備吃東西,不可能圍著這累贅東西,又不是脫衣服,她躲個什么勁兒。
傅念君卻是凜眉嚴肅道:“閣下還是講究些吧,我不想看到你的面目,免得日后圖惹麻煩。”
蕭凜嘴里嚼著她桌上的糕點,就著溫茶一口吞了下去。
他確實不講究,一點也沒有被追捕的犯人的自覺。
儀蘭忐忑地取了傷藥進來,盯著正在大吃大喝的“兇徒”,有點愣神。
早知道……
就在今天的糕點里加點藥了。
連儀蘭也這么不顧及地打量他了,傅念君就也索性轉過頭來。
布巾下的臉……
也算是意料之中吧,一把濃密的胡子,根本看不清長相,難怪不介意她們看到廬山真面目了。
傅念君朝儀蘭使了個眼色,儀蘭忐忑地把手里的東西放在了桌沿。
蕭凜正好吃光了桌上的糕點,看了一眼傷藥,朝她們點點頭道:
“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