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纓自然曉得論年紀傅念君定然是比自己小很多歲的,她瞧傅念君的表情也能猜出來此時她心中所想,不由覺得這位王妃還確實有點意思。
傅念君覺得自己也有些失禮,就岔開話題:
“一會兒我讓人跟姑娘去暫住的旅舍去取行李。”
夏侯纓道:“那就多謝王妃了。”
傅念君私心里其實覺得這神醫是位姑娘反而更好,這樣帶入滕王府也方便,若真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反而不便利。
夏侯纓帶著貼身丫頭果果離去,在臨出門前卻被芳竹追上,果果被強制在手里塞了一包東西。
打開一看,卻是剛才她盯著直流口水的糕點。
夏侯纓笑了笑,讓果果把東西都收起來。
果果小聲對她說著:“娘子,這位王妃人挺好呢……”
夏侯纓沒有做聲,只是轉頭道:
“走吧。”
單昀挑了幾個好手,交代了半日,準備于這天半夜就動手了。
他們都是王府里的高手,卻做了一般江湖人都不會做的事。
郭巡大概知道單昀心中的苦楚,就這樣語重心長地勸他:
“不就是節操么,拋開了也就好了。”
單昀在城門關之前就悄悄帶了人出城,到了夜里三更,幾人行動迅速,路線也早已安排好,所以進行地很順利。
傅寧大概在睡夢中就暈厥了過去,等單昀幾人動手抬宋氏時,他早已經不省人事。
單昀將宋氏安頓在早已準備好的馬車上,幾人回到了沿路一個早已打點好的莊子。
宋氏一直安然睡著。
單昀知道,她會一直這樣睡到第二天白天。
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幾人又摸著黑到了城門口。
或許整個東京城的百姓都不會發現,這天的城門往往日開得都要早些。
到宋氏醒來的時候,早已天光大亮,她只覺得這一覺格外冗長,又不踏實,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睜開了眼皮她卻驟然覺得自己仿佛還在夢中。
宋氏眼睛不好,卻也不至于到全瞎的地步,但是換了環境卻也不可能完全感覺不到。
這地方是哪里?
身邊出現了一個伶俐的小丫頭,見宋氏醒了,就甜笑著湊過去。
“問夫人早安,您醒了。這里是我主人家中,我主人與您相識,請不用擔心,她一會兒自會來相見,您身子弱,最好不要多說話,先放寬心,我先幫您擦擦手和臉,一會兒再伺候您用點稀粥……”
宋氏病得已經不能起身了。
這小丫頭口齒清晰,幾句話就交代明白了宋氏的疑惑,又手腳麻利,做事周到,宋氏這一輩子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她終于醒悟過來,這不是夢。
知道這不是夢的宋氏隨即便陷入了一陣驚惶之中。
“我、我要回家……”
她喘著粗氣說著。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小丫頭似乎早有準備,伸手替她順著氣,按摩著她的太陽穴,一邊緩聲說著:
“夫人不要急,我主人馬上就來見您了……”
宋氏心中不定,諸多猜疑,可不知怎么回事,似乎聞著這屋里淡淡的安神香味道,在那小丫頭絮絮叨叨的話里竟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傅念君去見宋氏之前,先叫人去請已經住下了的夏侯纓。
夏侯纓也沒有推脫,治病救人,本來就是她的職責。
傅念君卻是表現地很客氣。
夏侯纓瞧著年紀小,治病手法卻老道,宋氏還昏迷著,她把了宋氏的脈,又檢查了她的手足口鼻,最后說要行針。
傅念君當然先緊著宋氏的病,帶著人先回避了。
宋氏是在微微的痛楚中再次醒來的,這種痛卻又略微夾雜著輕松,好像一直混混沌沌的腦子終于清明了。
“別動。”
一道沒什么情緒的平靜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我是郎中,在給你治病,不要動。”
夏侯纓說著。
宋氏果真不敢動彈了,她也沒有那個力氣動彈。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夏侯纓見差不多了,收了金針,讓果果去請傅念君進來,自己則出去開方子。
“虧損地厲害,油盡燈枯,她心存死志,已無救的必要了,不過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而已,我會盡我所能,王妃有什么要做的事,需要盡快了。”
夏侯纓只是對傅念君這樣說著。
平平淡淡,無喜無怒,像是經歷過大喜大悲,看過了人生百態后淬煉出的從容淡定。
傅念君點點頭,吩咐了人等著拿方子取藥,自己帶著儀蘭進了宋氏的屋子。
宋氏剛被伺候著喝了些藥,現在精神好一些了,靠在床頭正等著那位把自己綁來的罪魁禍首是誰。
傅念君進門,宋氏一雙無神的眼睛愣愣地對著那門口的方向,她此時只能看清一個淺淺淡淡的影子,當下就覺得非常眼熟。
傅念君神態如常,還吩咐了儀蘭去把窗打開通通風。
她一說話,宋氏立刻就認出了她。
宋氏那雙無神的眼睛一直盯著傅念君的身影,她想說什么,最后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傅念君坐到了她床邊的凳子上,朝她道:
“宋嫂子,對不住,我出此下策,實在也是別無他法了。”
“二娘子……”宋氏囁喏著唇瓣,立刻又改口:“王妃……”
傅念君瞧著她因病中蒼白的無人色的一張臉,還有一雙疊在身前如枯樹枝般的手,也是微微蹙了蹙眉。
“當日宋嫂子送了我一籃子雞蛋,味道很好,多謝了。”
她像只是聊家常一樣開了這個頭。
宋氏頓了頓,聲音里帶了幾分忐忑,有點惶恐地問傅念君:
“王妃……您找妾身做什么?妾身是不是哪里冒犯了您呢?”
她似乎又覺得有點冒犯傅念君,立刻又說:
“剛才的女郎中,也是您請的?多謝了……”
她說著就要起身下床來拜她。
傅念君親自扶住了她的胳膊。
夏侯纓好不容易才讓她恢復了些精力,斷不能浪費在這種地方。
傅念君手下的手臂瘦骨嶙峋,看來真像是夏侯纓所說油盡燈枯之狀了。
傅念君心中一凜,很快縮回手,宋氏便躺回去小口地喘息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