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傅念君把和董長寧的對話同周毓白說了,他也有些驚訝。
“董先生雖是為還恩而來,我卻不敢把他當作我的下屬,他素來就是個合格的生意人,我也不愿勉強他。”
強人所難的事他做不來。
傅念君轉了轉眼珠,說道:“董先生其實是個頗為矛盾的人。”
他既是生意人,不愿意平白無故就幫周毓白做事,但是他又是個江湖客,很重恩義這一套。
傅念君微笑道:“他是生意人,卻又把恩義算作生意,自然,我不是說他挾恩圖報什么,相反……董先生自己受了旁人恩惠,便一定要盡心償還,但同時他也喜歡拔刀相助,將自己的恩義像貨品一般典給人家,你瞧陳小娘子、夏侯姑娘不都是這樣?”
周毓白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仔細一想她的歪理似乎又有點道理,慢慢地點點頭。
她說著:“所以我想,我欠他恩情,董先生反而會是樂意的。”
她又不是誆騙董長寧什么,只是按照他們江湖人的方式辦事。
周毓白輕笑,捏了捏傅念君的臉道:“在識人之能上,我斷不如王妃。”
傅念君隨即又問:“但是董先生真的有能耐能夠查到廣陵郡王生前的事嗎?”
周毓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說:
“不見得全部,但是他全力以赴的話,應當可以挖一部分出來的。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前幾日才剛這么說過……”
胡廣源就是。
無論廟堂和江湖,錢總是萬能的通行證。
傅念君點點頭,心想那倒是也還好,董長寧似乎在銀錢上不至于短缺,何況他也可以挪用屬于周毓白和舒文謙的產業出息。
“但是付出的代價可能又不止是銀錢。”
周毓白繼續:
“江湖上的事,不是錢,就是刀,董先生手下有人,只是看為什么事、值得不值得喪命罷了。”
傅念君渾身一凜,“什么意思?難道查個事情還會死人?”
那她這樣是不是做錯了?
周毓白不置可否,只對她微笑道:“別瞎想了,哪里就那么容易死的,先睡吧。”
傅念君默了默,心想若是周毓白和董長寧都查不出來的事,大概是早已被幕后之人抹去痕跡了,若是再不行,她也不該勉強。
徐太后的千秋節到來,也是借著這個機會,皇帝要順便辦一下他登基三十年的慶典。
為了這個“順便”,朝堂上下已經爭論了個把月了。
皇帝想要大操大辦的心他們也能理解,但是朝中也有不少對前景比較悲觀的官員,覺得這里懈怠疏懶,萬一和西夏突然打起了仗來怎么應對?
何況前頭的皇帝也沒開這樣的先例,而且眼看又要給遼國交歲幣,拿國庫里的錢這樣折騰,該是個明君所為嗎?
如此種種,各有道理,吵得皇帝頭大。
倒還是傅琨和皇帝相處多年,曉得他的心思,最后上書勸誡,說再過一段時日各國使臣都要回去了,沒人會再過來一趟慶賀陛下的慶典,所以如果慶典另外安排時日,那就不能享受“萬國來賀”的榮耀了是不是?
皇帝又被說動了一半。
傅琨再接再厲,說如果圣上既然要辦,肯定要把慶典辦得圓滿,眼下還能“萬國來賀”,等再拖下去,為了達成他這個美好的夢想,各國使臣留在這里吃吃喝喝,甚至上花樓的錢都要我們來付,我們大宋當冤大頭了,這些錢本來能省出來給陛下你當經費的呀。
一直過得比較拮據的大宋皇帝立刻被這番話說服了。
于是最終在決定辦徐太后千秋節之際,順便也辦一下他登基三十年的慶典。
這對于東京城里的百姓也是一個好消息,因為一年之中,在上元過后,他們就沒有放這樣長時間的假日了,還能去宣德樓城門口看看熱鬧,運氣好的更能領到一些吃食果子,除了沒有燈會,簡直和上元節一樣熱鬧。
由此民間便也多了些夸贊皇帝的風聲,什么“體恤百姓”“勤政愛民”之類的,皇帝聽了龍顏大悅。
徐太后千秋節這天,傅念君和周毓白自然是要進宮去赴宴的。
宮宴內宴參加了許多,傅念君也算是駕輕就熟了,知道宮宴就是那么一回事兒,她作為后宅女眷,也不需要有什么太出頭的表現,陪著皇后等人說說話便是。
只是難為周毓白,怕不只是要喝酒,還要與那些使臣、官員虛與委蛇。
不過今天這千篇一律的宮宴也有不同之處,因為那位肅王妃蕭氏竟然露面了。
這可真是難得。
蕭氏神色淡然,渾身似是繚繞一股子仙氣,容貌又極致秀雅,哪怕是上了年紀,也把屋里同輩不同輩的比成了庸脂俗粉。
但是蕭氏身邊卻沒有人圍繞,宗室女眷也都是識趣的,這個肅王妃,平日里架子比天大,宮里的主子就沒一個喜歡她的,這會兒露面,還值得她們巴結嗎?
只有一個老實人滕王妃,倒是與蕭氏有淡淡兩分交情,能在她旁邊說幾句話。
傅念君倒是不怵,走過去見禮。
“大嫂二嫂,弟妹見過了。”
笑語晏晏,蕭氏見是她,也是和藹一笑。
“多日不見,弟妹可還好?”
傅念君回了:“都好,勞煩嫂子掛心。”
蕭氏連應付著說一兩句假話都不愿意,連傅念君上回去肅王府里吃筵席,她都一句沒提,好似全然與她無關的一般。
傅念君心道,幸好自己對這位肅王妃本來就是別有用心,不然和這蕭氏談話,確實也感受不到對方的重視,讓人想扭頭就走。
滕王妃見了傅念君倒是真心實意的開心:
“懿兒念了他七嬸好些時候,我曉得這孩子鬧起來沒章法,不好意思叫他打擾你們……”
傅念君也道:“確實有幾日沒見了,我也有點想他。”
于是在徐太后的慈明殿拜壽行過禮后,傅念君就被周紹懿迫不及待地拉出了殿門外說悄悄話。
好在徐太后本來也不大喜歡周紹懿,覺得這孩子鬧騰,也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