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凜掃了正在出神的傅念君一眼,低聲說:“天暗了,下去吧。”
夜色已經徹底吞沒了這個安靜的小鎮。
閣樓上沒有留油燈。
傅念君裹了裹身上裘衣,跟在他身后下樓。
樓梯狹窄又昏暗,蕭凜朝傅念君伸出了手。
傅念君避開了,扶著旁邊有些破舊的闌干,蕭凜的表情隱在暗處看不真切,最終卻還是沒有說什么,扭頭先下去了。
傅念君回房之后,夏侯纓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看她的樣子,似乎是和蕭凜談了話。
夏侯纓一直是個懂分寸進退的人,沒有多問一句,只是照例替她把脈。
過了半晌,傅念君終于回神,夏侯纓正看著她。
“你的脈象有點不穩,我看還是告訴他們一聲,想法子弄兩樣補品來才好。”
傅念君對她笑道:“不用特地吩咐,明天大概該有的東西一應都會送來。”
夏侯纓詫異:“你告訴他了?”
傅念君點點頭,模樣有點心不在焉的。
夏侯纓沒有再追問。
這天晚上傅念君躺下后了無睡意,心底的事卻無法和夏侯纓明說。
要讓蕭凜改變主意恐怕很難,她幾次心底都閃過殺念。
要破這個無解之局,恐怕只有周云詹一死。
他是宗室子弟,無法隨便處置,還只能派死士行動,不但難度高、容易留下把柄,也不是她和周毓白一貫的作風。
何況現在她還不知道京城里是怎生個情況。
這樣輾轉反側到半夜里的時候,傅念君隱隱聽見了動靜,立刻爬起身來,隨手推了推夏侯纓。
夏侯纓也是習慣性地淺眠,還沒出聲問,就感覺到了傅念君把手掌蓋在了自己的唇上。
她明白這個意思,緩緩地坐起身。
傅念君披衣下床,小心翼翼地走到架子床右側。
她不敢點燈,只悄悄地盯著那塊墻壁。
不多時,聲音漸息,就在傅念君以為只是隔壁老鼠在打洞時,那看起來料子不厚的墻壁竟是隱隱有了一塊松動。
傅念君在心里捏了一把汗,繞回床頭把藏在枕下的刀刃摸出來,夏侯纓也已經敲敲下床了,跟在傅念君身后。
兩人經過努赫那件事后,其實膽子已經大了不少。
那墻壁上的響動在這樣安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一下一下,聲音不重,卻都落在了兩人的心尖上。
突然那墻上破開了一個一人寬的洞口,里面立刻爬出來一個黑影。
傅念君下意識地將夏侯纓護在身后。
那黑影在地上翻滾了一下,立刻站起身。
傅念君覺得這人的影子很眼熟。
“陳進?!”
她忍不住低呼。
陳進的一雙眼睛似乎在黑夜里也顯得格外明亮。
“王妃……”
他的嗓音有點顫抖。
傅念君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什么都顧不得,她頭皮一麻,只低聲說:“我們快走。”
無論如何,這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
陳進也是周毓白手底下的好手,做事自然老練,只有一瞬間的分神,立刻就扶著傅念君往那黑黢黢的泥土洞里鉆。
傅念君和夏侯纓一前一后手腳并用,立刻拼命往前爬去。
一聲破門而入的巨響。
傅念君一顆心頓時陷入了冰天雪地。
陳進他們挖地道救人,一定是事前做過準備的,蕭凜這批人不好對付,肯定要先將他們麻翻,只是蕭凜警惕,本事又高,恐怕尋常的迷藥蒙汗藥對付不了。
果真,他一腳就踹進了傅念君和夏侯纓的房門。
哪怕傅念君這段時日習慣了將門鎖死,還會用桌椅抵門,也擋不住他的步伐。
陳進在后頭喊道:“往前走!”
隨即自己回頭打算斷后。
傅念君咬牙,手下加快。
她幫不了陳進,更不能托他后腿,救她的人千難萬險趕到遼境,她不能讓他們功虧一簣。
地道沒有挖很長,連通到了地下半人高的地窖里。
這間客棧的老板以前一定不是做什么正當生意的,藏著底下這么大個四通八達的地窖。
倒是方便了董長寧和淮王府的人搭救。
何丹正等著她們。
原來他也來了。
傅念君朝他點點頭,轉頭示意身后,何丹卻根本沒有半刻功夫去顧及陳進如何,急道:
“王妃快隨屬下走!”
三人矮著身子在地下穿梭。
很快爬了出來,正是西北院角的馬棚。
“王妃快走!”
傅念君同時聽到幾人叫喊的聲音。
自己和夏侯纓已經快速被推上了一輛馬車,馬車飛馳而去,趕車的人正是喬裝過的郭達。
馬車里還有一人,傅念君抬頭一看,卻是白著臉的陳靈舒。
她竟也來了?
傅念君顧不得她出現在這里的因由,她出現在這里,證明外頭一定是董長寧的人。
馬車外的廝殺聲響起,蕭凜的人不愧是大遼精衛,中了藥卻還都爬了起來,不過是動作遲緩了些,此時已經和來搭救傅念君的人戰在一處。
她的馬車旁邊有幾騎護衛,同樣兵戈之聲不絕于耳。
郭達駕著車也無法消停,一個急轉,傅念君狠狠地撞到了車壁上。
“你怎么樣!”
“王妃!”
夏侯纓和陳靈舒同時出聲,傅念君捂住自己的肚子,咬牙道:“沒事……”
外頭的人都在為了她浴血奮戰,她再怎么樣都要撐住!
她努力調整呼吸,一遍遍地和肚子里的孩子交流。
乖孩子,娘很快就能帶你去見你爹了,求你再忍忍……
陳靈舒和夏侯纓一左一右扶住傅念君,三個人女人靠在一處,在東倒西歪的馬車里互相扶持。
傅念君知道后頭已經有人追了上來。
陳進……
但愿他沒死!
傅念君的指甲攥進了手心,一遍遍在心底祈禱。
拉車的馬突然一聲悲鳴,車子立刻以最大的幅度傾倒,傅念君狠狠扒住車門邊檐,卻還是半個身子被甩了出去。
夏侯纓和陳靈舒則沒她手腳靈敏,夏侯纓直接撞在了翻倒的車轅上,滾了幾圈落在地上,不省人事。
陳靈舒也一聲尖叫,摔了出去,差點被馬蹄踩到,還是傅念君眼疾手快,立刻拉住她一個側身滾開。
但是傅念君一只腳卻被馬車輪子壓了壓,一股鉆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