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齊循親自給將士們挑選稱手的兵器和盔甲,制定了一套最后關頭時能夠支撐片刻的城內作戰方案。
他手底下的軍士多訓練有素,有一部分還是一路跟著齊循從鎮寧軍編過來的,是他父親的老部下,雖然他們稱不上“齊家軍”,但好歹比一般的宋軍戰斗力強很多。
“這些西夏人也沒什么值得怕的,比體壯力大還能強過契丹人嗎?他們不過是仗著馬匹好,又懂得威嚇,也就是嗓門大,你看你,鄭保,臉太嫩了,西夏兵瞧見你這模樣還不盯著你哇哇大喊,先喊去你一半士氣。”
齊昭若揮了揮馬鞭,指著一個細皮白面的老部下說道。
眾人忍不住發出一陣訕笑。
有人還戲謔道:“鄭保你快去剪了張鈐轄的一把大胡子貼上,壯壯膽氣唬唬人,說不定還能多砍兩個西夏兵!”
眾人的笑聲更響了。
那叫鄭保的兵士面露委屈,低頭咕噥道:“將軍還說旁人……”
全場就沒一個比齊昭若長得更漂亮細致的男人了。
齊昭若正色,對他們說:“男人的勇武并不在于外表,以前北朝的蘭陵王貌柔心壯,一樣勇冠三軍,成就一代殺神,鄭保,男人長相秀氣并非是劣勢,西夏人輕視你,難道你也輕視自己?他們越是輕視,便越是你我的機會,我們宋人身量天生不如胡人,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可是漢朝時的霍去病不一樣將匈奴驅逐于千里之外,漢人骨血并不輸胡奴半分,打仗,不止靠武藝,更靠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這些軍士沒有念過多少書,但是一些淺顯的歷史故事還是聽說的,齊昭若很懂得帶動他們的情緒,當下便有幾個年輕的熱血激昂起來。
“先人能守住的土地,我們憑什么守不住!”
“不錯!先將黨項人趕回賀蘭山去,再北上殺光那些契丹狗賊!”
齊昭若經過齊循提醒,回過頭來,見到傅念君正在不遠處看著自己,好像已經聽了有一會兒。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有點尷尬。
部下里有幾個大膽的,立刻抓住機會起哄。
這可難得了,他們從沒見過齊昭若這副模樣啊。
齊昭若臉一黑,朝他們冷道:“再胡鬧,軍法伺候。”
眾軍士:“……”
這變臉變地可真快。
傅念君對齊昭若輕輕點了點頭,“你說得很好。”
齊昭若咳了一聲,說:“陣前總是要激勵軍心的,這沒什么。”
“你前段時間跟著狄將軍學的?”
“有一部分吧。”
兩個人竟這樣不咸不淡地聊了幾句。
誰能想到他們兩個有朝一日會進行這種談話呢?
傅念君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之前厭恨他到了極致,恨不得此生不要再見他。
戰爭面前,很多東西都會改變,其實她自己也清楚,做過那個夢之后她解開了很多迷惑,她早晚會放下對齊昭若的一段恨意。
如今見到這樣的他,她知道自己是該提早放下了。
他們兩個人的宿怨糾纏,在充斥著黃沙和戰鼓的西北邊境,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是來和你說一件事的。”
傅念君平靜地把剛才想到的問題和齊昭若說了一遍。
齊昭若擰眉,“西夏人不走,你是覺得,鄜州城里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或者人。”
傅念君補充。
齊昭若定下腳步,看向了傅念君,隨后又很快便撇開頭,輕聲說:“不會的。”
傅念君笑了下。
他何必呢?
他其實也想說吧,自傅念君進城后,西夏人攻鄜州,如果算是巧合,那么西夏人不離去反而增兵,結合她現在這個推斷來看,最有可能的還是因為對方知道鄜州城里有值得他們冒險的重要人物,可以作為和渭州談判的籌碼。
只能是她行跡泄露,西夏人來捉她這個淮王妃了。
傅念君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而是她明白,她這樣從遼境離開,蕭凜和陳靈之那邊,是不會那么便宜她的。
蕭凜且不說,他大概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險地,只有陳靈之那個陰險的小孩,小小年紀,卻知道怎么攪渾水。
陳靈之并不恨傅念君,甚至對她的很多想法很推崇,他是篤定了她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而其他人,周毓白也好,大宋也好,他對他們有什么感情呢,鄜州和渭州一團亂死很多人又和他有什么關系呢。
那孩子當真是個可怕的孩子。
他怎么會這么輕易放她走呢,一定是悄悄地派了人尾隨自己的。
他可以不把傅念君交給蕭凜,但是他也要得到放走她應得的報酬。
傅念君對齊昭若說:“那如果西夏人真是要淮王妃呢?”
“隨意找一個給他們。”
齊昭若淡淡地說。
傅念君無語了一下,看吧,其實他內心里還是這樣,在他眼里,宋室百姓是宋室百姓,但是其中一個人的性命是可以隨意犧牲的。
罷了,他就是這樣的人。
“算了,也或許他們是想要邠國長公主的兒子,畢竟長公主在朝廷上說話很有‘分量’。”
傅念君換了種輕快的口吻。
齊昭若勾了勾唇。
她竟然會和他開玩笑。
兩人之間短暫的沉默后。
“無論想要誰,他們都不會如愿的,鄜州我一定會守住。”
齊昭若說。
這是他唯一可以對她做到的承諾了。
傅念君擰眉,看向了齊昭若,他發現她的眼神如此清亮。
是他這樣的堅定促使她把還在猶豫的話說了下去。
“齊昭若,或許我會猜錯,因為我下面說的話我自己也只有五成把握,你可以選擇信或者不信,還有五成的可能性,我們只能看老天的意思了。”
傅念君長嘆一口氣。
齊昭若點點頭,不自覺地屏息,聽她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