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金工機械廠。
王強步行朝著紫羅蘭家紡廠而去。
離得不太遠，朝東一百米，轉而向北過橋就到了。
即便到現在，他心情依舊很復雜。
記得張愛玲《紅玫瑰和白玫瑰》里有段話是這么說的：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飯粒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可是王強卻沒有如此。
他娶了白玫瑰，是的，紅玫瑰是變成了心口的朱砂痣，只是白玫瑰并未變成衣服上的飯粒子，依舊是床前明月光，驚艷的時光匆匆，溫柔的歲月長存，所以即便重生回來，他依舊沒有想過對不起妻子。
但現如今發生這種事情，王強感覺對不起的不僅僅是陸大海和秦小慧夫婦倆，更是對自己充滿了厭惡，覺得玷污了自己和妻子的感情。
先工作吧。
走過大門，和新招的門衛老魏打了個招呼，便徑直往里走。
辦公室。
母親一瞅見他進來，劈頭蓋臉一頓訓斥，“昨晚去哪了？吃飯吃的人都不見！”
還未來得及解釋，王曉琴捧著文件從外面跑進來，插話道：“嫂子你別生氣，昨晚強子喝醉了，天色又晚了，那金工機械廠的老板娘怕吵著你們睡覺，便讓我開摩托車回去，他們帶著強子回家住，強子沒干嘛去。”
聽到這話程琳臉色才舒展了些，“喝的很多？”
王強心思不在說話上面，點了點頭。
程琳關切道：“以后少喝點。”
“嗯。”王強打了個哈欠。
“沒睡好？”王曉琴問了句，“要不你回家休息休息，我自己會見客戶好了。”
“不用……客戶？”王強瞬間反應過來，“什么客戶？”
王曉琴道：“我以前廠里的大客戶，一會要來廠里參觀參觀，估摸再過會到了。”
王強強打起精神，“我見見吧。”
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如今第一重要的事情還是事業，他深知自己背負的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命運，還有跟著自己干的那幫人。
譬如堂姑姑、廠里的工人們等等。
在辦公室里整理了下著裝，王強詢問了下客戶的信息，根據堂姑姑介紹，對方姓郭，專門從事外貿方面，說起來和自己還是同行，據說主要銷售方向是歐洲那邊。
這點王強比較羨慕，人家已經建立起自己的外貿渠道，賺的都是外匯，當然，他估計待會來的應該不是郭總本人，可能是公司采購之類。
然而事實卻大大處于他的意料。
對方不僅采購來了，郭總本人更是親自趕來。
大概在上午十點鐘左右，郭總帶著四五個人前來了，他四十來歲，五短身材，一身西裝很得體，臉上總是掛著笑容。
在堂姑姑的介紹下，王強和郭總做了個簡單認識，便帶領著一群人在車間里參觀，想要客戶拿產品，首先肯定要給出足夠的信任。
采購團隊似乎和王曉琴認識，說話也沒什么顧忌。
“王廠長，你怎么跑這么小的廠來了？”
“我侄子的廠。”
“哦，我說呢，不過這場確實小了點，工藝方面成熟嗎？”
“還行，市面上的基本工藝咱們都有。”
“咱們這回要的可不單單是基本工藝的四件套，反正待會你就知道了。”
正給郭總介紹車間情況的王強捕捉到了后面那三十多歲女人和堂姑姑聊天內容，不動聲色，心里卻在琢磨對方到底要什么樣的工藝。
四件套看上去十分簡單，但實際上工藝方面非常復雜。
不同類型風格的四件套，調色、圖案等等各不相同，自己的紫羅蘭家紡才剛剛買下來，原先工藝便不多，即便堂姑姑帶來了專業人士和部分工藝技術，可實際上還是非常欠缺。
參觀了一圈廠。
王強沒聽見郭總說什么好與不好，只好按耐住性子領去辦公室，想和對方仔細談談，看看愿不愿意和自己廠里合作。
要實在瞧不上眼，那也沒辦法。
辦公室里。
幾個采購被安排在外面喝茶。
隔間里，王強親自給郭總泡了一杯茶葉茶。
郭總接過杯子，客氣道：“謝謝。”
“咱們這邊比較簡陋，郭總見諒。”王強順勢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郭總笑瞇瞇道：“還行，王總英雄出少年，這么年輕便開了一家廠，了不起。”
“您捧了。”王強不吭不卑道。
他心里暗暗著急，對方打太極，明顯是對雙方合作的事情不太上心，但對方不提，王強總不能貿貿然上去問，他尋思如何才能打開話頭。
王強不好說，并不代表王曉琴不好說。
“郭總，咱們合作有些年頭了，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對吧？”王曉琴開口道。
郭總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嗯了一聲，“王廠長，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呢，確實急于找個合作伙伴，主要和法國那邊談妥了一筆生意，大概下個月十號左右要開始正式供貨，說真話，需求數目挺大，每個月至少不低于一萬套四件套，只是……”
每個月至少不低于一萬套？
光這一筆生意便能養活廠里了啊！
王強心動不已，哪怕不知道郭總需要什么樣的四件套，他都迫不及待想拿下這筆生意，為什么？因為哪怕是滌棉四件套，一萬套利潤都有大幾萬，可不就是養活廠里夠了嗎？
若是全棉、貢緞等等利潤更大，四件套是越高檔利潤越多，最賺錢的當屬蠶絲四件套，那個廠里還不具備工藝，王強不敢去想。
“只是什么？”王曉琴問道。
郭總摸了摸左手無名指上的黃金戒指，實話實說道：“只是工藝上要求比較嚴格，我們需要歐式古典風格的四件套，在色澤上同樣要求很嚴格，最好明亮點，我說的明亮你應該明白什么意思，比如日笨人的家紡底色那種，你們達不到那種要求。”
王強分明看見堂姑姑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一聲，難道這個要求非常難，壓根沒辦法完成，所以堂姑姑才會這種表情？
“日笨人家紡的底色國內似乎沒有幾個廠商能做出來。”王曉琴蹙眉道。
“是沒幾個。”郭總嘆了嘆氣，“憑我倆合作的關系，照理說有大訂單我肯定交給你做，只是別的四件套暫時都有合約在身，唯一的大訂單你們又做不了。”他停頓了一下，顯得有點苦惱，“其實我也很煩，答應了法國那邊大客戶的要求，所以這回帶著大家前來疊石橋考察，很可惜，沒見到符合要求的廠商，要實在不行，估計只能多花點價錢從日笨人那邊拿貨，招牌不能丟啊。”
疊石橋那么多家紡廠商都沒有符合你要求的？
要知道疊石橋大型家紡廠商都有，許多實力比自己廠強大幾十倍都不止，它們都沒辦法做到的事情，似乎自己廠里更做不到了。
可是王強并不想放棄堂姑姑憑關系邀請來的大客戶，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他琢磨起來，如何才能說服郭總拿貨，結果得出唯一的結論就是滿足郭總的要求。
因為就像郭總所說的，招牌不能丟，人家不可能和堂姑姑以前合作關系比較好，就拿自己的招牌開玩笑吧？
只是什么底色明亮王強也不懂，為什么人家日笨人能做到，咱們國內卻做不到？難道里面有什么玄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