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燁在地球管理圖書館時多讀閑書,曾看過《清平山堂話本》,記得其中有一篇故事,叫陳巡檢梅嶺失妻記。
這故事說得是有位秀才,名叫陳辛,文武雙全,家中新娶一房夫人,姓張名如春,長得如花似玉、極其美貌標準。夫妻二人情投意合,如魚得水。后陳辛又參加科舉,金榜三甲登科,賜瓊林宴后,被授予廣東南雄巡檢司。陳辛卻正是人生盡到得意時,才過洞房花燭夜,又到金榜題名時。
然而禍福無常,轉瞬氣運逆轉。大羅仙界有真仙紫陽真人算出陳辛妻子有千日之災,因其憐憫陳辛夫妻,遂派遣座下道童羅童,沿途護送,若遇妖魔,可以護法。
紫陽真人雖是一番好意,但羅童卻是個不靠譜的仙人。他自恃仙體尊貴,不愿受旅途辛苦,卻又怕擅退惹真人之惱,遂決議刁難陳辛夫妻,故意裝瘋做癡。
陳辛仁厚,能忍受,但張如春卻是小女子、大小姐,氣量相對狹隘,見羅童這般難伺,好生心惱,再三提議要將其趕回去。
某日羅童又一次裝傻,哭哭啼啼不吃飯不說,還只叫走不動。陳辛派另外一名書童王吉沿路相扶,行不五里,又再次高喊腰疼,坐地不起。
這樣一來,就連老實人陳辛都忍無可忍了,他能容納羅童,是指望這位仙道弟子當保鏢的,誰想到來得不是保鏢,反是個病夫,看都是爛泥不上墻,遂終聽老婆話,將羅童趕走了。
羅童走后,陳辛、張如春夫妻和書童張吉一路而行,到達梅嶺,結果遇到梅嶺妖魔猴精申陽公,因見張如春嬌嫩如花似玉,便意欲攝偷佳人。
申陽公遂使出驅神遣將的神通,號令山神,命其變化成一座客店,自己變成店主。陳辛夫妻不知厲害,自投羅網,投宿此店。當夜,申陽公做起法術,卷起妖風,將張如春刮走。夫妻因此悲慘分離。
張如春被攝歸妖洞,原本斷然難保清白,只是這個申陽公猢猻精,卻是個愛裝逼的,婊子做得、牌坊照立,就似白素貞的仇家法海,明明滿腦子想著滾床單,但卻不肯用強,只等著美人來投懷送抱。
申陽公派出其后宮中娘子牡丹,以長生不老和仙桃仙酒,誘惑張如春順從。但張如春卻是貞烈女子,寧死不屈,又得罪了申陽公另一房娘子金蓮,遂被回報申陽公。
老猴子惱羞成怒,但卻沒有下賤到直接強奸張如春,只將她剪短頭發、蓬頭赤腳,罰到山頭澆花挑水,讓千金小姐、如花似玉佳人充作雜役。
就這樣,張如春在梅嶺妖洞中受苦,陳巡檢和書童到處尋妻不果,直至三年之后,得到紅蓮寺主持大惠法師指點,方才得到妻子消息,知其被經常光顧紅蓮室聽禪機、講佛法的猴妖申陽公捉走。
陳辛遂等在寺中暗候,等到申陽公來,拔劍匹頭就砍。
可惜陳辛武藝雖高,但申陽公卻是頂級妖仙、神通廣大,用手一指,寶劍刺中陳辛自身。猢猻精看在大惠禪師面子沒有斬盡殺絕,只是怒氣沖沖揚長而去。歸去后,申陽公險些因怒意過甚,要將張如春剖腹取心,虧得被牡丹、金蓮兩個女人解救。
隨后就是陳辛再得大惠禪師指點,先偷入梅嶺會見其妻如春,又拜請紫陽真人親自下山,舉手投足之間,就擒拿住猴精申陽公,又將張如春等眾多婦女都救出洞來。
最終陳辛、張如春夫妻重遇,苦盡甘來,從此白頭到老,乃是一段大團圓的喜劇。
楊燁這時用元龜變化推算這位少年郎君的來歷,竟然算出他也叫陳辛,只是不再是狀元,也不是巡檢官,只有一個叫“巡檢”的表字。但是,這位陳辛的書童,也叫王吉,其丟失的妻子,姓名同樣亦是張如春。
除此之外,在這位陳辛的記憶中,他們也曾遇過紫陽真人和羅童的故事,而其妻張如春的失蹤之處,也是梅嶺中的一處無名野店,妖風刮后失蹤,看其手段,卻是和故事中申陽公驅遣山神、怪風攝取的手段完全一致。
楊燁還憑著渡過三次天劫、實戰威力堪比五次天劫的神通道行,直接算出張如春的下落。就在梅嶺中陽洞,在這方西游記神話戰場中,居然還真有另外一位齊天大圣!
正在這時,造化殿的提示音驟然而起:“編號m007號拯救者,你已觸發隱藏任務梅嶺除妖,可選擇協助陳辛救妻,降服猴精。”
“請注意,猴精申陽公系本世界關鍵劇情角色,具有繁雜特殊的血脈關系,若選擇接受任務,將會成為妖族之敵,除花果山猴系和靈明石猴之外,其余猴族和三大混世神猴都視你為死仇,各族妖魔,都會額外提升對你的先天憎惡感。”
楊燁聽到消息,不由幽幽嘆息:“亂了,真是亂了。這還是正常的西游記嗎?分明是魔改西游記。”
原來按照清平山堂評話中的設定,這位強搶民女的齊天大圣申陽公可不是一個在戰斗的,在其背后有一個龐大的猴族大圣軍團。他有兩個哥哥,一個是通天大圣,另一個是彌天大圣。更有一個結拜義妹最厲害,被譽為水猿女圣、泗州圣母,很可能就是混世四猴之一。
赤尻馬猴,曉陰陽、會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齊天大圣申陽公,雖是神話戰場中的隱藏boss,但楊燁并未懼怕于他,憑著斗敗過阿克蒙德轉身的折花公子的經驗,他絕不會認為自己會遜色紫陽真人。
但是,楊燁的身份卻是拯救者,而神話戰場卻是圣人強勢控制之地,哪怕不算神秘莫測、曾鎮壓擊敗過冉閔的特殊組織懲戒者,還有真神云集、掌控著封神榜的天庭天帝勢力,只須進入到西游記正常任務,他們都將成為楊燁的心腹大患,對其展開不死不休的追殺。
而西游記世界從中土到西天沿途隱藏的妖類,將是楊燁唯一可借勢之力量,憑著天子皇氣圣者仁心,本來贏得支持概率極高。
若楊燁選擇幫助陳辛,和申陽公為敵,便等于徹底消弭掉天子皇氣的優勢,以后借勢妖族將異常困難,可謂將產生百害而難得一利——畢竟陳辛夫妻只是凡人,似乎除滿足其本心俠義爽感之外,楊燁不可能獲得什么實質性收益。
換任何一位穿越者,只要有腦子,遇到如此境地,都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而楊燁雖然腦子活絡,平常也并不圣母,但他卻是造化空間穿越者中唯一一個具有“武俠”職業的。
何謂俠者,不過言必行、行必果,己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千里誦義者也。那陳辛是仁善義士、用情至誠、不畏兇難,而那張如春是貞潔烈女、威武不屈,楊燁當年在地球讀書時,就對他們好生敬重——如此好人,絕不該受辱于妖孽。
紫陽真人曾受陳辛供奉之情,但卻所托非人在先,坐視張如春受辱千日在后,委實涼薄可恥;至于羅童這小廝裝腔作勢,裝癡賣傻,就更是令人作嘔,行徑堪比蜀山劍俠傳世界中的朱梅和醉道人,簡直愧對正道仙人之名。
“也罷,陳巡檢,你遇到我算是有緣,就助爾等有情人早結束千日之災。況且,齊天大圣的赫赫威名,絕不該被這等強搶民女的猢猻玷污。”
想到這里,楊燁不假思索,選擇接受梅嶺除妖任務,并以天遁傳音之術通知楊子榮和袁曼暫時留在酒肆喝酒,自己則化作一道金光,悄悄尾隨著尋妻的陳辛主仆而去。
陳辛一路哭,一路問,到處詢妻子下落,終究一無所獲。
未過許久,他騎馬蜿蜒行至梅嶺,迎面見一座草舍,見到一位賣卦相士候在門外,張嘴便唱:“楊火華,請神下筆,吉兇有準,禍福無差。”
陳辛平生最敬佛道,又見這位相士雙眸炯炯,仙風道骨,俊郎倜儻,容貌非俗,頓時莫名生起信任友好之感,遂趕忙下馬離鞍,大禮叩拜道:“小人求請先生指點迷津。”
相士趕忙伸手攙扶道:“公子,你卻是折煞鄙人,快快請起。相見即是有緣,你且將事情一一詳述,且看在下能否助你?”
陳辛便將前日梅嶺遇黑店、愛妻張如春受怪風吹走之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楊相士即刻焚香起卦,須臾就有結論,批筆內容卻是:梅嶺逢災厄,佳人意自堅。才郎煉魔火,鏡玻可先圓。”
楊相士解說道:“陳公子,貴夫人此番所遇得乃是千日之災,雖暫時受到千般兇險、萬般苦楚,但將來終究無事,三年后必然夫妻團圓。”
“暫時要受千般兇險,萬般苦楚?這不行,我安能讓如春受這般許久的煎熬。先生,求求你教我。可有別的辦法,提前解救我家娘子?”陳辛聞言愈加愁苦,噗通跪地,放棄一切男性尊嚴,將楊相士的腿當成救命稻草抱住。
奇怪的是,這位貌似人仙的俊郎相士居然全不為意,眸光中隱約還有贊許之色,然其接下所說之話,卻未見有甚友好:“千日之災,畢竟是千日之災,豈能提前結束,若要讓貴夫人提前渡難,就必須要有人代她吃苦,替她嘗受千般險、萬般難。”
陳辛倏地昂首挺胸,斬釘截鐵地道:“只要能早些救回娘子,讓她少吃些苦,陳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楊相士接著又陰測測地道:“擒去你娘子的,其實是一頭妖魔,若你提前結束她的千日之災,她或許會失去清白,難道這個你也不后悔?!”
“這……”陳辛雖對妻子情深意切,也不怕犧牲,但終究難脫華夏炎黃族男子忌諱綠帽的傳統,頓時沉吟猶豫起來,但旋即他的眼神就變得堅定,沉聲答道,“全是我陳某無能,才讓娘子陷身于妖、受此磨難。此時我只恨無法以身代替,只求先生指點早日救回娘子之策,只要娘子早日平安歸來,就一切都是好的。”
“很好,果真是癡情種子,就讓楊某幫你一把。”楊相士忽地桀桀豪笑,長身立起,取出一只精巧的葫蘆,揭開蓋子,遂放出一片紅光。
頃刻草舍的四面八方,都平地立起兩人多高的赤幡,上面繪有祝融火神的圖像。
楊相士一邊輕輕彈指,一邊冷冷說道:“要救你家娘子不難,但卻要你提前做出供奉。陳公子,我不要你別的東西,就只要你的一條命……”
話音未落盡,赤幡迎風漸長,霎時包卷整座梅嶺,燃燒起千丈魔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