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梅看著電話響，心里發慌，她希望是弟弟打來的，又還怕是弟弟打來的，她害怕弟弟責怪她，她心里覺得委屈，自己也沒說什么，爸這一下倒了全是她的罪過了。
“媽，你干啥呢，不接電話。”蔣大海聽到電話不停響，從外面進來看到母親坐在電話邊兒發楞，一手抄起電話。
一聽聲音蔣大海臉色立刻變了，小心道：“舅舅……外公怎么樣了……在，舅舅你別生氣，我媽她有時候說話太沖。”
解釋兩句蔣大海把電話塞給母親，看母親捏著電話還不動彈，生氣道：“舅要跟你說話，媽你快點吧。”
何梅顫顫地拿起電話，從嗓子眼里擠出一聲“喂。”
何長華聽到這一個喂字，心里氣不打一處來，“姐，我不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連爸的死活問都不問了。”
“我……我又不是醫生，我問了爸也不能好，你媳婦是醫生，真有啥事你找她去。”何梅本想說個軟話，可聽了弟弟這句話，她昨天的邪火又起來了，頂了一句，她一輩子就不愿意低個頭認錯，哪怕她真錯了，也不許別人說。
“你……”何長華被氣得心口一緊，好久說不出話來，長嘆一口氣道：“姐，你快來給爸認個錯，這事情咱們就過去了，爸一把年紀了，你別讓他老人家再氣著。”
“我怎么就氣著他了，他不是偏心是什么，小時候就偏心你，你說是不是，有啥好吃的都先給你，完了就是偏心何玉，她會說話哄的爸開心，這幾年沒少從爸那里拿錢，我說句實話，怎么了？爸就生我氣，那不是我的錯，本來他一碗水就沒端平。”
何長華沒想到，姐到現在還執迷不悟，本來還剩下的些許親情，在姐的這些話里，漸漸消散，“到現在你都不問一下，爸情況怎么樣？到現在了你還只顧推卸責任，說這不是你的錯，現在是誰的錯重要嗎？爸被你氣倒了，你是不是要來看看？”
“我不去。”何梅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她心里害怕抗拒，她不想看到病榻上的父親，那仿佛在提醒她，這是你氣得，這是你做的好事。
“爸說的沒錯。”何長華覺得自己和姐姐的這份親情終于被姐親手斷送，“爸要是沒事就算了，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何梅我和你沒完，以后你家的任何事情，我不管，過完年我就讓你兒媳婦回家。”
掛斷電話，何長華站在走廊，被氣得幾次都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
田小暖見公公進來后臉色不好，剛才婆婆說公公出去給何梅打電話去了，現在看這樣，估計也沒談好，搞不好何梅根本不來，她有些替何老爺子和公公難過，一家子人都挺聰明，怎么就出了何梅這么一個又蠢又無情的人。
何老爺子睜開眼，看著大兒子道：“她不來？”
何長華一下子驚倒，他沒想到父親怎么突然這么清醒這么精明，居然猜到他去干什么，他收斂心神小聲道：“不是，我給小妹打了個電話，把您的情況說了一下，讓她明天再來，不然明天回家，她得撲個空，她一聽您病了，非要馬上過來。”
“你不用哄我，我只是不想問，什么事情我都清楚。”何老爺子睜開眼睛，渾濁的雙目望著兒子。
何長華被父親的目光盯得沒法躲藏，終于輕聲道：“我給大姐打電話了，她……不肯來，爸你別傷心，姐可能是害怕了，她怕來了我們都說她。”
“她如果知道害怕就好了。”何老爺子閉上眼睛，終究不想讓兒女看到他心中的難過和軟弱。
“爸你別生氣，大姐是這樣的，脾氣犟，聽電話里的聲音，她已經害怕也后悔了，就是不肯說句軟話，也怪我剛才說話沖，等過兩天她肯定會來的。”
何老爺子沒有吭聲，眼角慢慢流出渾濁的眼淚，一個老將軍，一個年輕的時候浴血奮戰的老革命，到老了終于還是被親情所擊垮，田小暖看到爺爺這樣難受，她的眼淚也一下子涌了出來。
她偷偷拽了拽丈夫的袖子，朝門口遞了個眼色，何思朗跟著田小暖一起出來。
“思朗，你知道大姑家在哪吧？”
“知道，媳婦你要干嘛？”何思朗心里很生氣，但是大姑那個人，絕對是油鹽不進，就是她錯了她也不會認錯。
“走，去找大姑，就是拽我也要把她拽過來，她要是不聽話，別怪我動手，爺爺這么大年紀了，她怎么能這樣做，連爺爺死活都不管了么？”
“你別惹事了，大姑剛愎自用的很，咱們管不了，別到時候出點啥事，她在賴在你身上，她本來就喜歡冤枉你。”何思朗早都煩了自己這個姑姑，什么東西，欺負自己媳婦沒完了，不及仗著自己是長輩嗎，要是別人他真不客氣了。
“對于你大姑這種人，就該來橫的，我還跟她講什么道理，不去我就動手，走帶我去他們家。”
何思朗拗不過媳婦，悄悄溜進病房，把自己和媳婦的外套取下來，給媳婦穿上衣服，開車朝大姑家里走去。
何梅家也在城郊區，那邊兒一大片空地全都是村莊，何思朗車子開得飛快，大年初一下午，路上幾乎沒什么車，四十分鐘到了。
車子順著村子里的小路往里開，家家戶戶都開車門，女人們忙進忙出，還有人在家門口殺雞刮魚的，一片過年的氣氛，到了何梅家，車子停在了兩棟房子之間的空地上。
田小暖攏了大衣下車，何思朗看媳婦眼神中一片蕭殺，像是要來動手的，有些擔憂地問道：“媳婦，你想好咋辦了嗎？”
“沒有，真不聽話，我就抽她，什么長輩不長輩，這樣對待老父親，就是豬狗不如。”
田小暖走到大門口，也不進去，對著門口大聲喊道：“何梅，你給我出來！何梅，出來！”
她扯著嗓子大喊，前后左右都是鄰居，兩邊兒立刻有人跑出來看，這是怎么了？
何梅坐在家里，手腳冰涼，聽到門口突然有人大喊自己，心里突突跳著。
